第156章
大概是被燈裏的沉默給逗樂了, 太宰“噗嗤”地笑出來。他雙眸微彎，纖長的睫羽垂着、顫着，笑容是如月色般的绮麗清朗。
而燈裏沉溺于他的笑，注視着他的視線裏有着難以掩飾的喜歡與着迷——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她對他的這份喜歡究竟有多濃烈, 如藏在瓶中的佳釀，光是用來封住酒液的軟木塞都透着股醇厚醉人的馥郁芬芳。
笑夠了, 太宰鳶眸半斂, 眉目間卻仍是溫和柔軟的笑意, “雖然确實沒有電梯，要靠我們自己慢慢走上去……”他在微寒的月色下對她伸出手, 掌心朝上，就連手指微微蜷起的弧度都顯得缱绻萬分，“可要是燈裏小姐走不動了，我會拉着你。”
燈裏垂下眸子, 避開他向她投來的、略有幾分燙人的視線, 輕輕将手放進他的手心。明明天氣這麽冷，可他的手心卻是暖的。
“嗯。”
沒有人抵抗得了溫柔, 也沒有人能抵抗得了心上人的溫柔。
……好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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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麽牽着手, 一點一點地爬上樓梯，在大概爬了将近十層後, 太宰聽着身邊依然輕緩平穩的呼吸聲，到底還是沒忍住, 學着燈裏之前的語氣開口：“我有一個問題。”
“嗯？”燈裏滿是不解地對上他的視線。
太宰牽着她的手稍稍握緊, 掩飾自己有些不穩的呼吸, “燈裏小姐, 一點都不累嗎？”
聞言, 燈裏先是愣了愣，随即像是不确定般答道：“诶？我還好吧……？”
“為什麽這裏要用疑問句……？”太宰卻是為她一臉迷糊的模樣而感到好笑。
說起來魔女不應該都是脆皮嗎，怎麽她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就連他都有點兒累了。
……啊，估計是偷偷用魔法作弊了，還真是方便的能力。
确實正悄悄用魔法作弊的燈裏驟然一陣心虛，“嗯……因為我還沒有那麽累，可太宰先生卻問了？”
糟糕，好像做得太過火了。之前明明想過不能在他面前用魔法來着……真是美色誤人。
太宰沒注意到什麽不對……吧。
“我只是沒想到燈裏小姐體力這麽好。”太宰笑似非笑地看着她心虛的模樣，沒有戳破她。
燈裏讪讪地笑笑，默默将施加在身上的風魔法給撤了，“其實咖啡屋的打工，意外地費體力呢。”
“确實，忙起來的時候燈裏小姐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我呢。”太宰也樂得給她臺階下，半真半假地跟她開玩笑，笑音裏摻着微不可聞的顫抖。
燈裏看着眼前的樓梯，假裝漫不經心地應道：“太宰先生也說了，是忙起來的時候嘛。”她完全沒注意到她這句話有哪兒不對，只是很自然地便這麽說了——将這句話背後藏着的，其實她平時都有好好關注他的這件事，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人面前。
“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啦，不過……快到了哦。”不是沒有讀出燈裏話背後的意思，太宰也很清楚她是無意的，可在即将抵達樓頂的現在，他只能忍住想加大手上力道的動作，很是克制地松開她的手。
聽到太宰這話，燈裏才像反應過來似的，“啊，真的诶。”
趁她擡頭，太宰偷偷喘了口氣，平息因為爬樓梯和某些原因而加快的心跳。
六點三十七分，太宰和燈裏抵達樓頂，與先一步到達的國木田和谷崎會和。
燈裏擡頭看看月色正好的夜空，想到那個犯人要先跟他們一樣從樓下爬上來，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些好笑。
可若是犯人的異能當真是操控物品移動類的異能，怕是能直接弄些滑翔翼之類的東西飛過來吧？
某種意義上也和風魔法有些相似，不過感覺沒什麽特別的攻擊手段……
等一下，如果能操控物品的話，豈不是什麽都能成為他的武器？只要控制物品往敵方砸就……
“那麽一會兒就按照之前商量的，由谷崎君維持【細雪】，制造出僅有保險箱和我在場的場景，然後直到八點……嗯，不過對方大概會因為懷疑留言的真實性，提早來确認現場就是了。”
國木田看了穿着常服的谷崎一眼——怕這個時間還穿着制服在外面惹眼，所以谷崎基本會在放學後換一身衣服再來偵探社，“可能要維持一個多小時，可以嗎？”雖然他和太宰對此有所預料，可他到底還是再次向谷崎确認。
“我……”谷崎下意識地想說他試試看，可他猛地反應過來，現在是在處理委托，必須要給出确切的回答，因此他臨時改口：“嗯，可以。”
燈裏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假裝自己不存在。她的視線掃過國木田腳邊的保險箱，又掃過旁邊毫無遮擋的天臺，最後無意間對上太宰的視線。
太宰趁國木田和谷崎不注意，俏皮地對她眨眨眼，又狀似不經意般擡起右手，揉了揉左手手腕。他腕間，水色的細镯在淺淡的夜色下閃過微光——是剛剛爬樓梯的時候燈裏給他的。
剎那間，國木田和谷崎的交談聲仿佛頓了一瞬，可當燈裏敏銳地将目光投向他們時，他們兩人的面色又如常，對話也在繼續，好像剛剛的停頓只是她的錯覺。
應該是她多想了吧，國木田先生和谷崎君，怎麽想都不會是悄悄關注她和太宰的那種人。
燈裏收回視線，拿出手機确認時間。
在她低頭的瞬間，國木田和谷崎都暗暗松了一口氣——真對不起，他們就是不小心被吸引了一定的注意力。
六點四十五分，太宰吊兒郎當地拎着保險箱和一只坐墊，走到天臺正中央放下，然後懶洋洋地站在原地。
“隐形人”谷崎在太宰放下保險箱的瞬間，便在原地放下一個虛假的投影，再将真正的保險箱提起，妥當地靠到牆邊放好。而同樣被隐形的國木田和燈裏則是謹慎地跟太宰保持了一定距離，免得被太宰碰到，導致自己突然顯形。
太宰一屁股坐到自帶的坐墊上，從口袋裏摸出本巴掌大的書，随意翻了頁便攤到他腿上：“好冷哦，國木田君~”
“冷也沒有辦法，大家都一樣。谷崎的異能對你不起效，能給你一個坐墊已經很不錯了。”國木田冷靜的聲音從空無一物之處傳來，太宰能夠輕易地憑此判斷出他和自己之間的距離。
發現對方并沒有躲在一旁避風的地方，而是在陪他一起吹風，太宰的尾音微微上揚，“可是，國木田君不覺得，要是有被爐的話，大家都會好受很多嗎？”
“被爐……你這家夥也真敢想，又不是去遠足，而且——”就算有被爐，擁有【人間失格】的太宰也依然無法鑽進被爐裏取暖——所有被太宰觸碰到的異能都會被無效化，包括被【細雪】隐藏起來的被爐，也會在他的異能下遁于無形。
可到底是跟太宰搭檔了半年有餘，國木田将險些脫口而出的話吞回去，“你是要犯人來看你是怎麽窩在被爐裏取暖的嗎！”
想想犯人冒着寒風抵達目的地，結果看見對方正暖呼呼地窩在被爐裏取暖，一臉惬意地等他來的場景……換作是國木田自己，絕對會很想揍窩在被爐裏的人。
“那也不錯啦~或許，犯人會~因此被感化，然後……”太宰邊說，邊誇張地搓自己的手臂，聲音也打着顫，“放棄今晚的行動~也不一定哦~”
國木田猛地陷入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太宰迷惑，開始覺得他是真的冷。
太宰也不再說話。
可燈裏深知，太宰完全是在尋國木田的樂子。
因為……她昨天晚上特地跟阿緋提過了，讓它記得幫忙給他調節溫度，免得凍到他。
仗着現在被谷崎的【細雪】所包圍，燈裏擡起手揉揉滾燙的耳朵，将臉往圍巾裏又埋了些。她小心翼翼地朝嘟嘴翻看着書的太宰看去。
誰知，下一秒，太宰仿佛察覺了什麽似的，對上她的視線。
燈裏怔在原地，差點兒心虛地移開視線，但她很快便想到，太宰如今看不見她，所以現如今的對視，不過是她單方面的，她沒必要心虛。
她注視着太宰的雙眼，悄悄和他對視。
晚風有些涼。燈裏的雙手下意識地揪住胸前垂落的圍巾，小口小口地開始哈氣取暖。
異變不過發生在瞬間。
燈裏只來得及看見太宰那雙鳶眸忽地沉下來，随即便有銳利的破空聲襲來。她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看見一片不大的樹葉直直嵌進太宰腳邊。這樹葉距離打中他，只差短短幾公分。
然而太宰并沒有動，就好像提前預知到對方的攻擊不會打中他一般。
太宰單手撐地，從地上站起來，斂着眸子拍拍身上莫須有的灰，“既然來了，要和我聊聊嗎？”他緩緩擡起頭，映着些許夜色的鳶眸裏只有一派平靜。
“如果光靠聊的就能達成我今晚的目标，那也不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首先出現的，是翠綠的葉片尖尖。然後才是巨大的葉片、葉柄，和手持這把巨大葉子傘，憑空飛行而來的棕發青年。
隐匿身形的三人都難以置信地變了表情，完全沒想到犯人會以這樣一個方式出現，他們腦海中浮現出同一個疑問：為什麽是葉子傘？
只有太宰的神色依然淡淡的，沒有接棕發青年的話。他的目光落在青年微微鼓起的外套口袋上，仿佛确信了什麽似的，又收回視線。
嘴上說着要跟太宰聊聊，可實際這位棕發青年并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他飄進天臺內降落，手不經意間撫上他身側的外套口袋。
就在這個時候，太宰開口了：“永末小姐……不，淺草小姐拜托你來的，不是嗎？”
棕發青年眼底滑過一絲詫異，撫上口袋的手也定在原地。
“你——”
可青年話音未落，便有一高瘦的人影從角落沖出，準确地抱起地上的保險箱，向樓梯口跑去。
突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有些驚訝，可棕發青年和潛伏于一旁的國木田到底還是在同一時間做出了相應的對策。
如利刃般的飛葉朝高瘦人影迅疾而去，企圖以此封住其動作，卻不知為何盡數打空；而國木田暗中拿鐵線槍射出的鐵線成功勾住了一旁的欄杆，憑空拉出一條無形的長線，直接将人影絆倒。
高瘦人影被鐵線絆倒的瞬間，他懷內的保險箱化作幾點帶着熒光的雪，逐漸融化在月色之下。與此同時，原本隐匿身形的三人也顯露出原形來。國木田立刻上前制住還想爬起來的高瘦人影，用塑料紮帶将人捆好。
燈裏看見太宰和谷崎都在不動聲色地朝棕發青年靠近，她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盡可能讓作為“普通人”的她不給他們添亂。
棕發青年卻沒注意到太宰和谷崎的靠近，他只是掃視周圍，試圖找出在場的另一只保險箱，手仍然搭在口袋上，同色的眸子裏隐約能窺見些許凝重，“異能制造的陷阱嗎……”
很快，他便鎖定了樓梯牆邊靠着的那只保險箱。顯然這個保險箱才是他今晚真正的目标。
青年拍拍口袋，立時便有半人高的葉片從他口袋裏鑽出——天知道他是怎麽塞進口袋的。碩大的葉片如綠色的急流，湍急地湧向真正的保險箱。
此時就算是谷崎想要隐藏保險箱，也來不及了。
葉片精準地将保險箱裹起，直直地朝青年飛來，而青年捏着葉子傘的傘柄，騰空而起。
下一瞬，與青年沒多少距離的太宰伸手抓住了他的腿，【人間失格】發動。
失力的青年不可置信地跌落在地，被緊接着沖上來的谷崎一把制服。
然而，最為重要的保險箱卻仍憑借着慣性，按照原有的軌跡繼續飛行，直直地滑出天臺之外。包裹着保險箱的葉片散開，保險箱即将墜落。
說時遲那時快，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太宰沖向落至天臺之外的保險箱，長腿踩着欄杆一蹬便是一躍，竟是輕巧地接住了保險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燈裏看見太宰在空中強行翻轉身體，他那件沙色的風衣被風彎折出柔軟的弧度。
下一秒，太宰将保險箱丢了回來。
然後，身下空無一物的他開始下墜。
燈裏眼中，倒映着月光，與他那件看起來垂感極好的風衣的沙色。
“阿軟！”
身體下意識的反應顯然比她的思緒還要快上幾秒。燈裏毫不猶豫地翻過欄杆，向前一躍，努力朝向下墜落的太宰伸出手。
酒紅色的圍巾從她脖子上滑落，慘白的月光下，她看起來像一只輕盈的雀。
國木田和谷崎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眼睜睜地看着她繼太宰之後朝下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