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梳完頭發, 燈裏也勉強整理好了心情。她将桌鏡翻倒,給太宰遞出讓他收斂的信號。
而和她有些距離的太宰也會意地笑笑,擡手揉揉自己的臉,換上平日的表情。
燈裏從一旁的落地衣帽架上拎過帆布包, 緩步經過太宰身側, 什麽也沒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
其實,她早該在看見太宰那一身沙色風衣的時候就注意到的。他最近來她家蹭飯, 穿的基本都是家居服, 這次卻穿了外出用的沙色風衣來, 怎麽看怎麽想,他都早就想好了要帶她去酒吧。
而且很肯定她不會拒絕他。
這個男人是有預謀的。
……可惡。
太宰也沒有說話, 安靜地跟在燈裏身後來到玄關,等她換完鞋,他這才脫下拖鞋,換上自己那雙穿慣了的皮鞋。
史萊姆們在燈裏換好鞋的瞬間便化為細镯套到了她手上。
室內很安靜。
聽見太宰穿好鞋的動靜, 燈裏搭在門把上的手默默往下按, 打算開門走出去。
然而——
“燈裏小姐。”
太宰在這個時候,突然喊她。
燈裏将門往外推了些, 半扭過頭看他。
只見黑發青年笑得溫和, 朝她伸出右手。他的手掌攤開向上,似乎是在等着什麽放上來一樣。比如說……另一只手。
燈裏清楚地讀懂了太宰的意思, 她垂下眸子,有幾分倔強地移開視線, 又有些不情願般抿抿唇, “……有必要從一開始就牽着嗎?”
不是不想跟他親近, 只是她對自己沒有自信, 害怕自己會變得越來越貪心。光是現在, 要克制想親他的沖動,她就已經很辛苦了,如果再嘗到甜頭……
可太宰不說話,只是含笑看她。他那雙鳶眸盈着一汪極為惑人的溫和笑意,不知道是心情好,還是在笑她的嘴硬。
燈裏微不可聞地嘆息,最終還是沒能遭得住誘惑,如人所願将左手放進他掌心。
落入他掌心的手幾乎是立刻便被人握緊了,像是怕她會反悔似的。他牽她的力道不太重,卻恰巧把握在,讓她無法簡單地抽出手的度上。
太宰,還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燈裏在心中嘟囔,卻沒有掙紮的意思。
——她心甘情願落入他設好的陷阱裏。
太宰笑眯眯地牽着燈裏的手,和她一起走出家門,又看她從口袋裏拿出鑰匙鎖好門,然後才伸手勾住她肩上帆布包的帶子:
“給我吧~可不能累到我重要的‘擋箭牌’呢。”
……這人。
燈裏睨了他一眼,将肩頭的帆布包拿下來遞給他,“……那就拜托太宰先生了。”
“哼哼,要是一會兒燈裏小姐願意稍微出點力就好了。”太宰牽着燈裏走過員工宿舍的走廊,小心地帶她一起走下樓梯,“不過感覺,燈裏小姐光是和我一起出現在酒吧就已經夠了。”
他彎眸朝她笑,說出來的話滿含調侃的意味,“畢竟之前那麽多次假扮情侶都很成功呢。”
“嘛……”燈裏避開太宰的視線,沒什麽意義地應聲。
那是建立在,她還沒開竅,真的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基礎上。然而現在……她對自己的自制力沒有信心——她常常會回想起之前那個意外的吻,也私下裏想過,他的吻技是不是真像他本人所說的那樣好。
好喜歡他。
想親近他。
但是……
如果未來注定要跟他分別的話,她寧願沒有開始過。這樣離開的時候,對他也好,對她自己也好,傷害都會小很多。有的只會是遺憾,而并非痛苦。
所以,要好好忍着。
只是牽手就夠了,不能再貪心了。
察覺到燈裏手指下意識般的蜷縮,太宰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在心中猜測着她的想法。最終,他想了想,什麽也沒說,只是自顧自地将兩人普通牽着的手,快速調整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果然,燈裏被他這個動作吸引了注意力,愣愣地看向他,神色是肉眼可見的呆滞,“……?”
“是燈裏小姐自己說的,要當我的擋箭牌,可是現在——”太宰嘟起嘴對她抱怨,試圖以此讓她從思考中回神,“燈裏小姐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嘛。”
燈裏張張嘴,沒辦法反駁他的話。她确實是在走神。她害怕自己因為太過在意手上傳來的觸感,會越來越貪心,會忍不住自己對他的喜歡,跟他告白。
就好像現在,他的掌心與她的相貼,她能感受到他比她高上一些的體溫一點一點傳過來,逐漸将她的掌心染上相同的溫度。指縫被他不由分說地用手指插入,又扣緊,他指尖輕輕抵在她的掌骨上,有幾分罕見的強勢,卻不惹人讨厭,反倒讓人覺得安心。
她還真是,無可救藥。
太宰誇張地嘆了口氣,将從他肩頭滑落的帆布包肩帶往上撥了撥,“那這樣吧,雖然我是想把這個話題放到酒吧裏說的——”
“燈裏小姐,下午去見小愛麗絲和那個小矮子了對吧。”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
太宰這話效果拔群,燈裏幾乎是在瞬間便将自己從泥沼中拔出,睜圓了眸子看他。
太宰笑吟吟地注視着她那雙豆沙綠的眸子,沒了下文:“燈裏小姐終于肯大發慈悲地分一點注意力給我了?”
“不是……”燈裏的睫毛顫了顫,她該怎麽說,她的注意力其實一直在他身上,只是關注點可能跟他想得不太一樣……?
最終,她還是沒辦法将心裏的話說出口,只能悶悶地跟他道歉:“對不——”
可她的道歉還沒說完,便被太宰打斷了:“我說這個不是想聽燈裏小姐跟我道歉啦。”他可愛地晃晃他們十指相扣的手,“接下來燈裏小姐可是要跟我去約會诶,開心一點嘛?或者,燈裏小姐對剛剛的話題感興趣嗎?”
剛剛那個話題,也就是……她去給港口Mafia團……啊不是,做蛋糕的話題。
“下午,對……啊。”燈裏不自覺地就想道歉,才起了個頭又忽然想起太宰剛才的話,硬生生止住了——她記得他之前跟她說過,少跟港口Mafia的成員接觸,因為太危險了。不過……太宰的語氣,并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看見燈裏的反應,太宰有些好笑,“那個的話也不用道歉啦,幾乎一個下午,估計參加的人不止小矮子和小愛麗絲吧。”
燈裏眨眨眼睛,完全被太宰的話吸引了注意力:她明明什麽也沒說,他是怎麽知道的?而且他看起來好像比她還了解下午發生了什麽事一樣。
“想聽嗎?”太宰一點一點用鈎子将她從原本的思緒中勾出來,對話的節奏完全被他掌控。
燈裏點點頭,“嗯。”她确實很好奇。
“好,那麽——”太宰誇張地擡起沒有跟燈裏牽着的右手,憑空做出掏了什麽放到鼻梁上的動作,“【超推理】!”
看着太宰虛空戴完眼鏡,又抽手自力更生地鼓動他的沙色風衣,做出一副被風吹動的效果,燈裏終于沒忍住笑出來:“噗。”她笑得雙眸彎彎,肩膀不停地顫動,“什麽啊。”
雖然她知道亂步先生是普通人,可他平時用“異能”的時候,是這樣的嗎?
有人專門幫他吹衣擺?
“哼哼,是對亂步先生的模仿啦~我早就想這麽試試看了!”太宰不知為何,特別自豪地昂起腦袋,一臉自得,“不過,燈裏小姐終于笑了啊。”他又柔和了眉眼注視着她。
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也不想被他用這種,溫柔得叫人難以抵抗的眼神注視,因此燈裏開始轉移話題:“……所以太宰先生的推理呢?”
“嗯?啊,那個啊。”太宰收回自己太過明顯的目光,悄悄用餘光繼續打量她,“因為燈裏小姐回來的時間不太早,而且去了超市。嗯,買的東西裏有需要冷藏的東西對吧,一般來說,這種需要冷藏的東西,買回來之後都會盡快放進冰箱。”
他牽着她,在需要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站定,“可是燈裏小姐一點都不着急,說明是真的剛把東西從超市買回來。嘛,雖然話是這麽說,其實收據上也有時間啦。總之,燈裏小姐确實是剛從超市回來。”
所以她剛從超市回來,和他猜到她下午去給港口Mafia團——算了,就團建吧——有什麽關系嗎?
“不過我到燈裏小姐家是下午兩點哦,那個時候家裏已經沒人了。”太宰邊說,邊笑眯眯拉着她走過人行道。
太宰這麽早就來她家了……?那他豈不是一個人在家裏等了很久。
燈裏下意識地偏過頭,看了太宰一眼。
而太宰回以她一個“怎麽了嗎”的眼神,繼續往下說:“如果是逛書店逛到這麽晚也就算了,逛超市不可能逛這麽久,所以要麽是跟別人有約,要麽是去找‘它們’,在結束之後才去的超市。”
……完全被他讀到了,她的行程有這麽單一嗎?
燈裏仔細想了想……
好像确實有。
她沒注意到,她如今完全被太宰牽着走——精神意義上的。她不再去關注他們相互緊扣的手,也沒有再去想那些會令她感到難受和委屈的決定,可她的注意力也确确實實,十分自然地放在太宰一個人身上。
這大概就是作為操心師的太宰的實力。
“不過燈裏小姐在橫濱認識的人也不多,今天穿得很休閑,是方便活動的那種搭配,發型也是便于行事的盤發。”太宰的話仍在繼續,他最擅長從這些很普通的小細節裏捕捉到線索,然後串起來,得知“事件”的真相,“要是平時,應該是去找‘它們’了吧,不過聯系起上周燈裏小姐剛碰見過那個小矮子,再加上很久之前跟小愛麗絲的約定,答案很輕松地就出來了。”
他說着,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笑了一下,“更別說,下午還下了一會兒雨,雖然地面現在已經幹了,但是燈裏小姐的鞋子卻幹淨得不像在濕漉漉的地上走過一樣,如果下午是在室外活動,鞋子多少也會沾上一些泥水吧。”
聽見太宰的話,燈裏有些愣:下午原來下過雨嗎?說起來,那個料理教室的窗戶也是關着的,所以她完全沒有注意過這一點。而且太宰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分析出這麽多,還是在她基本什麽都沒說的情況下……
果然他好厲害。
所以國木田先生才總是,一邊拿太宰沒辦法,被他耍得團團轉,一邊卻又完全信任他吧。
有這樣一個關鍵時刻絕對靠得住的搭檔,任誰都會很安心才對。
雖然,雖然平時确實是有點費心。
太宰開始總結:“所以說明這個下午,燈裏小姐幾乎一直在室內。有約、并非逛街、方便活動的打扮、室內、費時間,那也就只有做蛋糕了。”
他話音完全落下的時候,他們在一家裝潢低調的酒吧門前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