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燈裏有些好笑, 但她沒敢笑，怕笑了會被眼前的幼稚鬼“小聲”且正大光明地抱怨。因此她快速切完砧板上的培根，将它們放進碗裏備用，又伸手到小菜籃裏拿蔬菜。
她的眼神重新落回揉面的太宰身上, 卻猝不及防對上他那雙仿佛邀功似的、清透晶亮的鳶眸。
她是知道他的眼睛有多好看的。像是被夕陽所籠罩的枯葉, 聽起來有些蕭瑟凄涼，可實際卻含着秋日夕陽淺淡柔和的溫度。一旦觸及, 便會不自覺地被那份綿軟的溫柔所吸引。
“燈裏小姐, 這樣就可以了嗎？”太宰扒拉出碗裏的面團, 用雙手捧着給她看，一副“不就是揉面嘛, 根本難不倒我”的得意模樣。
看着太宰手裏長相潦草，還未達到要求的面團，燈裏不由得笑出聲，“還要繼續揉才可以。”她将取來的香菇、胡蘿蔔放進水槽裏, 擡起左手指指右手掌根, “一般用掌根揉會比較省力，嗯……”
燈裏說着将竈臺稍作清理, 給太宰空出一小塊空間來, 拿出擀面杖放在旁邊。随後她在臺面上鋪上一塊揉面墊，又給他撒了一小層面粉。
“揉一會兒之後用擀面杖把面團擀扁擀長, 然後……嗯，不管怎麽擀都可以, 總之重複擀的動作就可以了。”顧忌到手髒, 燈裏沒有上手給太宰做示範, 只能含糊地描述——主要她也不知道怎麽用語言來給他描述這些技巧, 希望向來聰明的太宰能夠領會她的意思。
太宰眨巴眨巴眼睛, “哦……嗯……像這樣？”他聲音低了些，邊用掌根将面團揉開，邊用眼睛瞅燈裏。
燈裏微微低下頭，去看他揉面團的動作，殊不知對方的視線完全落在她因盤發而露出的白皙脖頸上。她盤發的時候顯然很随意，有一兩根調皮的發絲從發包裏悄悄地鑽出來，垂在她脖頸上。
太宰收回視線。他向來懂得如何去欣賞女性的美，也明白女性穿浴衣或和服時，露出的那一片白皙後頸會很吸睛。可真要說，直至看見燈裏，他才真正領略到這種無意卻勾人的魅力。
他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太宰先生？”發現太宰揉面的動作停了，燈裏有幾分疑惑地擡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而太宰卻像是被她無辜與不解的眼神燙到了，掩飾般擡起雙手，做出揉搓指尖的施法動作給她展示面團，又嘟起嘴對她撒嬌，“燈裏小姐，我揉得好累哦，現在可以用擀面杖了嗎？”
……就像是學魔法學累了，跟人撒嬌想用魔杖進行輔助的嬌氣魔法學徒。
被自己腦內的想象逗樂了，燈裏也便無奈地搖搖頭随他，“嗯，用吧用吧，大概來回擀個十幾次就夠了。”
“好~不過燈裏小姐剛剛是不是想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太宰說着，滿臉高興地拿過擀面杖，開始對準可憐的面團施力，仿佛他只是随口這麽一說。
他好敏銳。
燈裏面不改色地否認，魔法這個東西還是少在他面前提比較安全，“沒有哦。不過提到這個，之前太宰先生不是說過，願意私底下扮仙女教母給我看呢。”她神色如常地開始清洗要加進焗飯中的蔬菜。
“‘提到這個’，燈裏小姐剛剛果然想了吧？讓我猜猜……”太宰自滿地哼哼着，将手下的面團調了個方向，“是魔女或者女巫？”
燈裏洗胡蘿蔔的手頓了一下，不由得在腦海裏想象太宰穿上長袍的模樣，“……為什麽都是女性？”是因為仙女教母嗎？
“嗯？可能是因為萬聖節快到了？”太宰撲閃着眼睛，笑嘻嘻地用疑問的語氣說道。
燈裏關了水，将洗好的蔬菜放到瀝水籃裏，又開始削土豆皮，“萬聖節和性別有關系嗎？”
“這個啊——”太宰故弄玄虛般拖長了音，餘光留意着燈裏的動作，待她完整地削完一個土豆，去拿下一個時才繼續說，“因為感覺燈裏小姐很适合打扮成魔女呢。”
！
燈裏伸手拿土豆的動作一僵，但她很快又跟沒事人似的取過土豆，繼續削皮，“嗯，謝謝太宰先生誇獎，遺憾的是，我不會上太宰先生的當哦。”
嘴上這麽說着，她心裏卻是捏了一把冷汗。
太宰連這個都能猜出來嗎？
雖然她是史萊姆培育員沒錯，但在那之前……首先，她是個魔女。
是從魔法學院打遍……啊，不是，努力跳級畢業，直接被研究所內定的魔女。
“诶——明明魔女很好啊——”太宰拿起擀面杖，抗議似的虛空揮了揮。
随後他拿着擀面杖的一端，在空中大大舞了一圈，再猛地指向被他欺負的面團，“就像這樣！嘿——”他将擀面杖當成魔杖來使喚。
“……”
燈裏，燈裏還能說什麽，她只能沉默地給削好皮的土豆沖水。
而太宰還在信誓旦旦地繼續表演：“然後面團就會自己揉自己了！”他演得跟真的似的。
不，面團會不會自己揉自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
——她果然不該把揉面的活兒交給他！
可木已成舟……
算了，他開心就好。
“可惜太宰先生并不是魔女，面還是要好好用擀面杖擀的。太宰先生不想吃蟹黃湯包了嗎？”用蟹黃湯包吸引完太宰的注意力，燈裏微不可聞地嘆息，将沖過水的土豆切成小塊，又去切其餘蔬菜。
太宰面上挂着笑，極為賣力地又開始擀面團。
——原來燈裏小姐是魔女啊。
–
總之，太宰乖巧地按燈裏所說，哼哧哼哧地将面團來來回回擀了十來遍。等他擀好面團将面團放在原地發酵，燈裏也煮了飯，處理完了基礎食材。
“燈裏小姐，蓋上保鮮膜之後就這麽放着嗎？”太宰有些好奇地戳戳貼在不鏽鋼碗上的保鮮膜，思考發酵需要多久——看燈裏小姐的模樣，應該不需要特別久吧？
燈裏從冰箱裏取出昨天晚上臨時做的皮凍放到竈臺上，“啊，現在這個氣溫會有點慢。”她這麽說着，扭頭看向窩在冰箱上的阿緋，“阿緋，和以前一樣的溫度，還記得嗎？”
“叽！”阿緋應聲後便跳到不鏽鋼碗旁邊，Q彈柔軟的身體将碗頂起，沉穩地将碗托住，然後才散發出柔和的紅光。
太宰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湊近阿緋，然後愉快地将雙手都湊到小家夥周圍，開始烤手：“呀——真暖和啊，阿緋。”
阿緋烏豆大的眸子盯着太宰看了一會兒，默默小幅度地扭轉身子，用大概是屁股的部位對着他，眼不見心不煩。
“……燈裏小姐，我這是被阿緋讨厭了嗎？”太宰可憐兮兮地揪住燈裏的圍裙裙擺，滿是控訴地用手指着阿緋，像在跟人告狀。
此時的燈裏手中還拿着裝皮凍的容器——皮凍本身倒是已經從模具裏脫落了——她沉吟了一會兒，默默将手裏空了的容器遞給太宰，“太宰先生想太多了，如果閑的話可以幫我把這個洗一下嗎？”怎麽想阿緋都不會讨厭食物吧？
“好——”太宰接過方形的容器，用明朗的聲音答道。
這麽應完聲，他便打開水龍頭，開始完成燈裏交給他的任務。只是他的視線依然落在頭頂不鏽鋼碗的阿緋身上，看起來非常好奇面團發酵的過程。
燈裏的心思暫時沒放在太宰身上。只是洗個東西而已，應該不需要她看着。她利落地将取出來的皮凍切碎，堆進另一只不鏽鋼碗中，又去冰箱裏取出昨天剩的蟹黃，放在皮凍旁邊。
太宰看看阿緋，又看看處理餡料的燈裏，眼睛有些忙不過來。
燈裏将裝有湯包餡料的碗往裏推了推，又着手處理焗飯——雖然飯還在煮，但也快了，現在可以先把要放進飯裏的食材稍微炒一下。
“唔……有蝦、土豆、胡蘿蔔……”太宰将洗好的容器擱到瀝水架上，數着燈裏倒進鍋裏的食材，“焗飯？”他伸手拿過擦手巾擦了擦手。
燈裏邊翻炒食材邊抽空應他，“嗯，不過因為有湯包，所以分量不多。晚飯要是吃太飽也不舒服。”
就在這個時候，電飯煲上的顯示跳轉至“保溫”。
太宰非常自覺地從上方的櫥櫃裏取出飯勺和兩人的常用餐具，走到電飯煲旁往烤碗裏打飯。顯然他沒少在燈裏家幹打飯的活兒，幾乎不用燈裏說話，他便能完美地分配好兩人的飯量。
随後他依次将冒着熱氣的兩只烤碗端到燈裏手邊，方便她一會兒處理。
“啊……太宰先生可以幫我拿一下冰箱裏的芝士嗎？”燈裏将火關了，直接舉起鍋往烤碗裏頭倒調理好的食材。
太宰應了聲，從冰箱裏拿出芝士片和馬蘇裏拉奶酪，又撕開芝士片的包裝，小心地蓋到飯上。蓋完芝士片，他又打開馬蘇裏拉奶酪，抖着包裝袋往芝士片上倒。
燈裏也任由他往裏頭加東西，本來她喊他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她将鍋浸到水槽裏，以便一會兒清洗，接着又端起太宰撒好馬蘇裏拉奶酪的兩份飯，直接往烤箱裏丢——烤箱的預熱是之前阿玉幫忙開的。
調好溫度和時間，燈裏轉身想去洗鍋，卻發現太宰已經十分自覺地站到了水槽前刷鍋。她想了想，面團在發酵，焗飯正在烤，鍋又是太宰在洗，她現在似乎也沒什麽能做的，也就從另一邊的櫥櫃中拿出上次買的速食湯，打算偷個懶。
速食湯是玉米濃湯味兒的，配今天晚上的焗飯也還算不錯。
拿完速食湯，燈裏又繞到太宰身後，微微踮腳去取櫥櫃裏的碗——平時她可以很輕松地就拿到，可如今太宰正站在櫥櫃前，占了一小部分空間，讓她有些難夠到最裏頭的湯碗。
燈裏悄悄往前靠近了一些，試圖讓自己不貼着太宰也能夠得到碗。
然而踮腳數次，她都慘遭失敗。
就在她打算悄悄用風魔法作弊，吹動湯碗的時候，太宰突然低低地笑了。
他沖幹淨手，擡手将兩人的湯碗拿下來放在水槽邊，頭也沒回地繼續洗鍋，“明明燈裏小姐和我說一聲就好了。”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帶笑。
“因為太宰先生看起來好像空不開手。”
……這人背後長了眼睛嗎？
燈裏在心中暗自嘟囔，拿過太宰取下來的碗，到一旁候着——用來沖泡的熱水還沒燒。
太宰背後當然沒長眼睛，可他能從一旁不鏽鋼碗的倒影上，看見她不斷努力往前伸，卻怎麽也夠不着的手。她夠不到，但卻像避嫌似的控制着和他之間的距離，還倔強地不肯喊他。
有一些笨拙的可愛。
“只要是燈裏小姐喊我，就算是用貓爪，我也會來幫燈裏小姐的。”太宰微微垂下頭，專心地将鍋上的泡沫沖去。
燈裏翻出熱水壺，悄悄睨了他的背影一眼，仗着他看不見，極為幼稚地對他做鬼臉，“……太宰先生總是這麽說。”
“可是人家在說實話嘛~”從不鏽鋼碗上隐約窺見了燈裏難得活潑的模樣，太宰忍住笑意，用一貫的語氣逗她。
可他不知道，他這副整個人都柔和下來的帶笑模樣，有多令人心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