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太宰用手扶住儲物櫃的櫃門, 滿臉微笑地對燈裏開口：“花見可以再……陪我去個地方嗎？”他的語氣卻猶豫且小心。
“诶？啊……”燈裏一臉平靜地對上他視線，用慌亂的語氣回答他，“嗯，可以哦。”她後半句話說得很輕。
像是故意想讓手提袋裏的竊聽器聽清似的, 太宰沒有去取手提袋, 而是維持着現在的姿勢，小心翼翼地說話, “其實……我還不太想回去。”他眼神有幾分懶散的漫不經心。
“……我也是。”沉默片刻後, 燈裏的聲音随手提袋被拿出的摩擦聲一同傳至竊聽器那端。
太宰将燈裏在商場買的東西放進自己的手提袋裏, 只往她的手提袋中放了眼罩——為了防止一會兒她買的那些陶瓷小餐具慘招毒手，“那, 去附近的公園轉轉吧。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沒什麽人才對。”
“嗯。”燈裏伸手要去取制服包，卻反被太宰牽住了手。
太宰一手拎東西，一手牽着她，朝她眨眨眼, “我們走吧。”看樣子, 就算犯人不在這附近，他也不打算讓她拎東西。
燈裏也便随他, 應聲之後和他一起往附近的小公園走去。
“太宰君之前經常去那個公園嗎？”燈裏的目光仿佛不經意般快速掃過街景, 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人員。
“嗯？”
燈裏看了他一眼，又馬上收回視線, “因為太宰君聽起來好像很了解。”
“啊……那是因為……”他确實有好好準備這次約會什麽的，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太宰順勢看向一旁店鋪的櫥窗, 借人設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想着或許哪天能和花見一起去, 所以……”
沒發現什麽特別的, 燈裏垂下眸子，佯裝羞澀，“是、是這樣啊。”
說話間，兩人抵達小公園。
确實如太宰所說，這個時間點，公園裏幾乎沒人，只有空蕩蕩的秋千偶爾随風發出輕微的晃動聲。
于是兩人順理成章地将東西拎到秋千旁，占領秋千，一如某個傍晚他們在另一座公園所做的那樣。
燈裏自然而然地回想起，當時被太宰咬掉的那半截百奇——甚至可以說幾乎整根都被他吃掉了。
饞貓。
她在心中默念。
不過那個時候……
他突然放大的臉、半垂着的鳶眸、莫名便斂了笑意的嘴角。
一切都仿佛與現在重合。
……？
現在？
燈裏怔怔地望着太宰的眼睛，竟是完全沒發覺他是什麽時候和她湊得這麽近的。
“我很高興燈裏小姐對我這麽不設防。”太宰忽地笑了，他雙眸彎彎，眉目柔和得仿佛隐于雲後的素月，收斂起所有尖銳鋒利的棱角，只餘一彎浸在夜色中的朦胧溫柔。
月色很美，風很安靜。
而他笑得令人動心。
好像、稍微有一些，不妙。
燈裏下意識移開與他相對的視線，不去看他。她握住秋千鎖鏈的手緊了緊，身體不自覺地向後縮的同時，腳下一滑。
“嗯？”
然後她呆呆地蕩着秋千，直直地撞進太宰懷裏。
青年人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擁住她，接着毫不留情地維持着這個姿勢笑出聲：“噗、噗哈哈哈，剛剛那是什麽啊……”
感受着眼前這人因笑而微顫的懷抱，燈裏難得窘迫地紅了臉，什麽也說不出口。畢竟這蠢事确實是她本人幹出來的，她能狡辯什麽？強行催眠太宰說剛才是他單方面做夢嗎？
“燈裏小姐這算是，主動投懷送抱嗎？”笑夠了，太宰仍然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而是就着這個姿勢調侃她，語氣與平常無異。
這個意外倒是沖刷掉了燈裏方才的不自在。
她從太宰懷裏擡起頭，控制音量問他，“太宰先生說算就算，不過……”她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沒直接問出口——她總覺得，她就算不真正問出口，太宰也能猜到她想問什麽。
“嗯，一切順利。”太宰自然地擡手揉揉她頭發，力道控制得很好，沒有弄亂她的丸子頭。
燈裏卻是習慣性地擡手碰碰自己綁的那個丸子頭，确認自己的發型，“那現在——”
“燈裏小姐想蕩秋千嗎？”不等燈裏問完，太宰便笑眯眯地開口問道。這麽問完，他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便徑直繞到她身後，雙手輕輕扣了一下她搭在鐵鏈上的手，似乎是在确認她有沒有抓牢秋千鏈。
燈裏眨眨眼，順從地跟着他動作抓牢秋千鏈，嘴在大腦跟上思緒前抑制不住地出聲：“……诶？”
太宰輕輕在她身後推了一把。
制服裙的裙擺随風而動，劃出好看的弧度。
當秋千晃到最高點時，時間仿佛在瞬間停止。緊繃的秋千鏈，身下硬邦邦的秋千座椅，拂過發絲的風，還有……剎那間并不明顯的騰空感。
可惜秋千沒晃多高便回落至原地。
燈裏下意識回頭看向她身後的太宰，看他的眼神是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帶有某種渴望的晶亮。
……誰能拒絕得了她那種眼神啊。
而且本來也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太宰默默在心裏嘆氣，伸手将對方的腦袋扳回去，稍稍加了些力道推她。
燈裏垂下眸子，攥緊秋千冰冷的鏈條，面上的笑容帶有幾分難言的懷念——她回想起了一小段被她遺忘的回憶。
那是她還未學會魔法、父母也還都在世時，他們時常會帶她去院子裏蕩秋千的回憶。盡管她父母都極為擅用魔法，可推她蕩秋千時，他們卻不曾用過魔法，而是會親自用手來推她。因此留在燈裏記憶裏的蕩秋千，除去風聲與令人雀躍的騰空感外，還有來自身後、令人安心的力道與溫度。
就好像現在，太宰的手給她的感覺一樣。
是暖的、令人安心的。
很奇怪，她居然會覺得太宰能讓她安心。明明……
難道這就是朋友嗎？說起來，雖然異能對太宰無效，但是魔法對他還是有效的。如果之後真的暴露了，或許試着帶他去天上走走也不錯。
不過也要有以後才行。
等找齊史萊姆們……啊，那不是現在該想的事。
現在還是先好好打發時間，把犯人引出來。
想着不能累到自己的好朋友，燈裏控制好時間，在太宰推累之前讓他停下，興沖沖地從秋千上站起來，一把将他按到秋千上。
“……？”突然被人一把按到秋千椅上，太宰有些疑惑。
燈裏嘴邊是大大的笑容，“太宰君也試試吧，要抓緊哦。”甚至為了不暴露，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太宰君”。
燈裏學着太宰之前對她做過的動作，雙手從他身側穿過，虛握住他的雙手，然後在他後背上推了一把。
太宰努力放松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搖晃弧度漸高的秋千上。
——他其實并不習慣将自己的後背交給別人。
但是如果是她的話……
當燈裏的指尖再次觸及太宰後背時，她敏銳地發覺，太宰原本緊繃的肌肉已經悄悄放松下來。就像是炸毛的貓，明明還有些不安，卻努力地控制自己，将柔軟的肚皮袒露給她一樣。
……這個人還真是。
為什麽偏生讓她注意到他在這些小細節上的溫柔呢。
就像是設了一個她知道卻會心甘情願鑽進去的圈套一樣。
沒有人可以拒絕溫柔。
特別是這種，他沒有去藏，就這麽大大方方展示着，卻又不會吵着嚷着讓她來看的溫柔。
大膽又細膩。
讓人難以招架。
–
“……”
“……”
小心翼翼蹲在某個角落觀察兩人的國木田和與謝野都說不出話。
“與謝野醫生，不提醒他們一下真的好嗎？”最終還是國木田率先壓低聲音開口問道——遠程操控公園監控幫忙監測的花袋正在他耳麥那端囔囔着什麽。
與謝野輕輕嘆了口氣。
她單手托腮，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搭在自己臉頰上，“這樣反而正好。你看他們這樣哪裏像成年人？”
國木田沉默，花袋沉默。
确實，哪有成年人約會是大晚上的來小公園蕩秋千啊？
“就他們現在這個幼稚的行為，你說十五歲我都信。”與謝野麻木地出聲，随即眼神掃向他們斜對面的草叢，“不過那個犯人還真是耐心，居然就這麽跟着他們。”
國木田順着她視線，看向對面草叢裏拎着個手提袋的游戲廳店員，“不過好在他的警惕性看起來不高，目前似乎還沒發現任何不對。”
“大概得手次數多了，所以認為這次也會很順利吧。”與謝野低頭确認安置在燈裏身上的發信器是否在好好工作，“當然也靠燈裏他們演技過關就是了。”
與謝野擡起頭後，國木田低頭查看時間，“演技……燈裏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跟太宰那家夥演情侶，應該沒什麽問題。時間差不多了。”
國木田剛說完，公園內愉快蕩秋千的兩人便默契地停下秋千，開始找借口分別：
“花見。”太宰抓住燈裏的手，略微偏過頭看她。
燈裏的手顫了顫，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停下般回望他，“怎麽了？”
太宰松開抓着她的手，順勢将手擡高，想去碰她的臉。
燈裏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太宰的指尖将将擦過她胸前飄動的水手領巾，将藏在指尖的竊聽器精準地黏在領巾內側——這是兩人蕩秋千時低聲商量好的。
“太宰君……？”燈裏仿佛很緊張似的，擡手揪住自己胸前的領巾，确認竊聽器是否黏牢，“我……”
太宰卻是對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嗯，我都知道的。沒關系的。”
“如果真的沒關系……如果真的沒關系，就不要露出那麽寂寞的表情啊！”燈裏忽然喊出聲來，将氣氛推向高潮。
太宰緊急思考——他剛剛沒露出什麽很糟糕的表情來吧，雖然是他讓燈裏伺機找理由爆發沖突，好讓他們收尾的，但這似乎和他想得有一點不一樣，“诶……？”
“太宰君總是這樣，不想笑就不要笑，如果不開心就和我說自己不開心，你為什麽總是把自己的想法藏起來？”燈裏握緊手中的領巾，在心中默念她只是個工具人，“要是真的喜歡我，就好好跟我說，不好好說出來的話，沒有人會知道的。”
太宰卻因為她最後一句話僵在原地，“花見……”
應該，只是，巧合吧。
太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剛打開竊聽器就聽見這樣一段對話的國木田和與謝野：……就，呃，你們開心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