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燈裏的手指顫了顫, 她沒掙開太宰的手，只是自然地将原本貼在太宰臉邊的手收回，然後稍稍拉開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沒意識到，與以往相比, 這次先移開視線的反倒是她。
“太宰君指什麽？”
太宰的視線在她耳尖停留數秒後懶洋洋地收回, “剛剛的場景，我本來是打算放到約會最後進行的, 結果被花見搶先了啊。”
“诶……”燈裏倒是有幾分意外地又偏頭看了太宰一眼, 她神色如常地将一直勾在她手上的團子挂件放進太宰身側的購物籃裏, “稍微有一點意外。”
太宰也跟着她将手中的團子放進購物車，“既然都已經被花見知道了, 那麽說出來也沒關系。”他彎彎眸子朝她笑，似乎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不覺得在月下的小公園裏，兩個人坐在秋千上互訴衷腸特別浪漫嗎？”
“……原來太宰君喜歡這樣的？”燈裏擡起手, 戳戳挂在她面前的、圓滾滾的毛茸企鵝挂件, 她腕間的細镯落在室內光下，仿佛有水光漾漾。
太宰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只是笑笑, “但是已經在剛剛完成了，所以最後我們只需要曬曬月光浴, 吹吹晚風就好了。”他這話說得很輕也很軟。
“這樣聽起來也不錯，感覺會很放松。”燈裏這麽說完, 便輕輕拉着他往另一邊的貨架走去——因為太宰看起來沒什麽在這邊逛的興致。
太宰沒再應聲, 目光不經意般掃向燈裏腕間的細镯, 而細镯本身也悄悄泛起微光, 對他打招呼。
他沒說, 其實比起挂件，他更想和她一起用一些，類似于細镯之類的飾品。這種成雙成對的、帶有明顯不同意義的東西能夠更好地安撫他、滿足他其實并不太多的占有欲，也更能直白地體現出兩人之間的關系。
只可惜，還沒開竅的燈裏小姐怕是不會往這方面想。
畢竟正如她所說，她和同她關系最為要好的與謝野醫生都沒用過成雙成對的東西，卻把這種特殊的第一次給了他。雖然成功地安撫了他，可同時也讓他變得更加貪婪。
會讓他不禁去思考，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燈裏小姐還沒意識到自身的感情，可在她還沒開竅的現在，她僅是對待“朋友”就能縱容到這個地步，如果真的交往，她到底又會如何縱容他？
人永遠是貪婪而不知足的，而過分的貪婪往往會招致禍端。
太宰從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還是忍忍吧。
燈裏邊拉着太宰在雜貨店裏閑逛，邊小心地注意他的反應。而太宰也不知道是樂于讓她觀察自己還是怎麽，情緒外露得要比以往明顯一些，像是在故意逗她。
“花見不覺得這個很适合嗎？”太宰新奇地捧起一個摩艾石像造型的抽紙盒，“感覺可以買一個放偵、家裏！”他在說話的瞬間好像咬到了舌頭，但又馬上笑嘻嘻地将脫口而出的、不該在這裏出現的那個詞給掩飾過去。
燈裏順着他原本的說法，開始想象在偵探社辦公室裏看見這個抽紙盒的場景……從摩艾石像鼻子下方鑽出的紙巾，嗯……
先不說其他人，國木田先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
但總感覺最後會變得很有趣。
燈裏面上不顯，甚至還點頭贊同他：“唔……太宰君家裏要是不會反對的話，買這個也不錯吧？”她說完，猶豫地看向他微抿着的唇，“不過比起這個，你還好嗎？”
“嗯？”太宰以捧着摩艾石像的姿勢眨眼，像是沒聽明白燈裏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他滿臉無辜的神色配上他手裏那個仿佛撅着嘴的摩艾石像，莫名好笑。
而事實上燈裏也确實笑出來了：“剛剛咬了一下，會疼嗎？”
“啊，本來想把我出醜的地方掩飾過去的，結果還是被花見發現了啊。”太宰撅起嘴嘟囔，他抱怨的模樣比他手裏的摩艾石像還要可愛幾分，“說話的時候咬到舌頭什麽的，一點都不帥啦。”
聽起來他剛剛咬的那一下并不疼。
燈裏取過不知何人放在這邊的蕾絲蝴蝶結，綁到摩艾石像頭上，随即露出滿意的笑，“這種時候太宰君怎麽反而對自己沒信心了，剛剛在游戲廳大出風頭的人也不知道是誰。”
“我知道是誰哦，是花見同學的男朋友治君~”太宰笑眯眯地答道，伸手撥弄着石像上的蝴蝶結，狀似不經意般瞥了燈裏一眼，“說起來花見也差不多該喊我的名字了吧。”
燈裏迅速移開視線，默默拎過放在太宰身旁的購物籃，往前臺收銀機的位置走去，“……太宰君不覺得太快了嗎？”她答非所問般掩飾着什麽。
“剛剛在游戲廳的那個女孩子，可是一上來就喊人家‘治君’了耶。”太宰将頭戴蝴蝶結的摩艾石像放回原地，跟在燈裏身後來到收銀機前，視線一直懶洋洋地追着她。
燈裏半低着頭，目光落在快被店員拿空的購物籃裏，就是不看太宰，“那是她，又不是我。”
“可是花見敢說自己沒吃醋嗎？”太宰下了一劑猛藥。
燈裏猛地陷入沉默，好在這個時候動作利索的店員也掃描完了商品，仿佛沒事人一般開口拯救她：“合計總共……”
“啊好的。”燈裏連忙從口袋裏取出錢包開始付錢。
太宰也不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她，等店員将東西盡數包好裝進購物袋中後，極為自然地伸手提她拎過袋子。
兩人無言地牽着手，在店員“歡迎下次光臨”的道別聲中走出雜貨店。
“……”
“……”
下一個瞬間，太宰牽着燈裏的手緊了緊，“燈裏。”他嘴邊輕輕吐出這個簡單的、由三個音組合而成的名字。
燈裏猛地擡起頭看他，只見少年人避開她的視線，微微紅了耳尖。
“只是一味地要求你喊我名字似乎有些不公平，所以……我先喊。”
他鳶眸微垂，躲開她視線的模樣別扭青澀，卻又極為令人心動。
燈裏下意識握緊太宰的手，“我……Z、交、交給你了，剛剛買的東西！”她将已經到了嘴邊，可不知為何這次怎麽也喊不出的稱呼吞回去，慌慌張張地脫口而出另一句話，然後松開他的手往雜貨店跑，“我想起來剛剛有東西沒買，現在馬上去買一下！”
雖然，她本來就打算兩個人一起出來之後再自己找借口跑回去，但是她并沒有預想過剛剛那個情景——她一想到要在這種情況下喊他的名字，就莫名有些羞恥。
應該……算是落荒而逃吧。
……如果太宰平時就是那個樣子，她搞不好，真的會喜歡上他也不一定。
回到雜貨店後，燈裏拍拍自己微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都這麽大年紀了還喜歡那種看起來十六七歲，身上少年感很重的男孩子什麽的，說出去絕對會被笑的。
燈裏不敢回頭看太宰的方向，生怕自己轉頭便會對他上探究的目光，所以她強裝鎮定地走到一開始他們停留的、陳列着各色餐具的貨架前，拿起她提前看好的、另一只淺橘色小螃蟹，快步走到收銀臺前付錢，再麻煩店員幫她把小螃蟹包得嚴嚴實實的，力求太宰怎麽也看不出這是一只小螃蟹。
這是她想送給太宰的禮物，雖然他大概已經猜到了。本來她是打算把那只紅色小螃蟹送給他的，可他似乎認為那是給她自己買的，那便将錯就錯，給他一個驚喜也不錯。反正這兩只，不管哪一只她都行。
……誰讓有些人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想跟她用一樣的東西。那只酷似阿軟的團子挂飾最後肯定會被擱置，這一點想都不用想。因為太宰上班壓根不用包，他似乎也沒有其它可以挂那個挂飾的地方。
從現有的東西裏出發，她今天晚上能夠帶回家的，怕只有類似筷架之類的小物件。而且太宰一開始确實被螃蟹筷架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盡管确實如他所說，他對螃蟹本身沒有任何想法，只是愛吃蟹肉而已，可是能被他碰見也算是緣分。
想到以後或許會出現，太宰看着他面前擺着的螃蟹和螃蟹筷架，幽幽地表示螃蟹它們一家子都在桌上了的場景，燈裏就覺得一陣好笑。
總之……希望他多少能開心一點。
–
太宰百無聊賴地輕點腳尖，幾乎可以說是乖巧地站在原地等燈裏回來。他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比常人要靈敏的頭腦與卓越的觀察力讓他不用細想，便能輕易得出答案——關于燈裏獨自溜回去是為了什麽。
因為一直在看她，所以他很簡單地便捕捉到了，她不知道多少次狀似無意落在那只淺橘色螃蟹筷架上的目光。她一副很想買，但又因為顧忌他而不好下手的模樣。
……不知道是買給誰的。
那個花見團子模樣的，應該是給她自己買的。因為“花見”嘛。兩只小螃蟹，應該一個是給與謝野醫生，還有一個……或許是給他，也或許是拿來充作待客用餐具。
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太宰并不怎麽認為是買給他的。
——因為是那個木頭燈裏小姐。是那個，在他開玩笑般提出想用“成雙成對的東西”時，直接摸了兩個酷似阿軟的挂件充數的木頭燈裏小姐。
怎麽可能真的是為他買的，總不會是她想跟他用樣式相同的筷架吧。那個螃蟹的顏色和她現在正在用的奶油色系列的餐具又搭不上。
而且她都說了，“要把小螃蟹領養回家”……很明顯不是給他用的嘛。
可他被對方不斷縱容而膨脹的欲望卻仿佛輕聲在他耳邊喃喃：萬一就是給你買的呢？對她再貪心一點也沒什麽不好的吧。反正……她會縱容你。
他到底還是不敢賭。
太宰沒有回頭，像是對結果早有預料，又像是害怕自己讀懂燈裏臉上的表情之後失望。
他害怕失去這一點，倒是從未改變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