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燈裏快步走出店外按下接聽鍵, “晶子？怎麽了嗎？”因為不确定犯人到底有沒有跟上來，所以就算身邊沒有竊聽器，她語氣也依然是某種被抓包的心虛和莫名其妙的放松。
“啊，太宰那家夥讓我打電話給你的, 說起來一切順利嗎？”與謝野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像是顧忌燈裏這邊隔牆有耳一般, 她聲音壓得很低。
太宰連這種事都料到了嗎？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必要去糾結選哪一項。但這種沒由來的不爽是什麽？
心裏這麽想着, 燈裏往旁邊走了些, 目光随意地落在街景上, 嘴上應得很自然，“嗯？你問今天的作業嗎, 最後那題其實不太難，找到切入點就能順利解出來了。”
“一切順利就好，我們跟在你們後面，暫時還沒發現什麽可疑人員。”與謝野聽懂了燈裏藏在話中的意思, 簡單講述自己那邊的情況。
燈裏小小地驚呼一聲, “诶，約會？啊、啊……是去的游戲廳啦。開心是挺開心的……不過那家游戲廳的店員先生可能不太高興, 或許會把太宰君拉黑也不一定。”
盡管與謝野大概率知道犯人就是游戲廳的店員, 可燈裏還是自然地提了一嘴，是以防萬一, 也是為了讓對話顯得更加順暢。
繼續同與謝野随口說了幾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後，燈裏挂斷電話, 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她返回店內, 去內置衛生間洗完手才走回桌前。
燈裏回到桌前時, 在原地等她的太宰單手托腮地看她, “與謝野同學說了什麽？不會是又覺得我在帶你做什麽不好的事吧？”
“晶子才不會那樣, 只是問我……”燈裏直直對着他視線，眼神率直，聲音卻不太自然，“問我開不開心而已。”
太宰依然撐着臉，話語間有幾分哄誘的意味，“那花見的回答呢——和我約、咳，”他原本流暢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卡殼了一下，“和我一起開心嗎？”
“……姑且，姑且算是開心的。”燈裏也明白他突然改口的那個詞是什麽，她假裝沒聽清，為了維護人設，像是想強調什麽一般，連說兩個“姑且”。接着她立刻摸了一塊雞米花塞進嘴裏，試圖表現出“打算吃飯”的模樣，好讓太宰閉嘴。
然而身着白襯衫的少年笑着看她，嘴邊的笑溫柔又缱绻，“原來花見很開心啊~”
他打算繼續演，燈裏也沒辦法，只好拿過托盤上的紙巾擦擦嘴，“那是因為……太宰君難得主動提出來要去約會。”她将用好的紙巾對折，指尖漫不經心地捏着紙巾兩端。
“明明平時從來都……”燈裏說着，一點點垂下眼睛，“換誰都會高興的吧。”她這句話說得小聲，本身這句話并沒有什麽指責的意思，但配上她微微垂下的、看起來極為無辜和落寞的眸子，倒顯得不常邀請她約會的太宰罪大惡極一般。
太宰怔了怔，鳶眸微眨，然後主動去勾她的手指，“那以後，花見要經常和我約會才行。”他不好意思似的，快速略過那個詞，轉移話題，“不過這樣我真的不會被與謝野同學罵嗎？她不在意？”
“诶？晶子她為什麽會在意這個？”燈裏一臉不解，完全沒有想通太宰這麽說的理由。
說起來，之前太宰也總是表現出一副不太擅長和晶子相處的樣子……可是一般來說，同為她的友人，應該不會不自在吧？還是說，太宰那個麻煩的性格，并不擅長和女性朋友的同性友人兼同事相處，所以把握不好相處的度？
……總不能是作為朋友吃醋了吧。那也太小學生了，争着誰和誰才是世界第一好什麽的——可仔細想想，這似乎又确實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燈裏猛地陷入沉默。
太宰滿臉委屈地癟癟嘴，“花見也想到了不是嗎？每次我稍微跟你親近一點，與謝野同學都會跳出來打斷，就連剛剛也是，像是在跟蹤我們一樣突然打了一個電話，如果不是剛才那通電話，我們可能都已經接——”
燈裏迅速捏起一塊雞米花塞進太宰嘴裏，無情打斷他說到一半的話。剛剛那通電話到底是怎麽來的，他心裏沒點數嗎？這會兒甩鍋倒是甩得輕松，不就是仗着晶子他們聽不到這裏的對話。
“晶子才沒有那樣，只是巧合而已，是太宰君想多了。”燈裏替好友辯解完，打了一勺作為甜品的迷你聖代送進嘴裏，“而且就算她沒有打電話來，我也不打算答應太宰君。”
太宰垂頭喪氣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嗯？這樣嗎……”他聽起來很失落。
“因為太宰君剛剛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讓我很不爽。”燈裏哼哼着放下迷你聖代，又用指尖戳戳擺在桌上的、插了雙人吸管的可樂，可樂內的冰塊輕輕碰撞，發出搖曳般的細響，“反正太宰君肯定不是第一次……”
太宰卻是“噗”地笑出了聲，“原來花見是在意這個啊，我還以為花見知道呢。”他尾音愉悅地上揚，話裏有幾分意有所指，“因為，之前是花見自己說的嘛，說我一看就是那種，寧願上——”
燈裏不為所動，面色平淡地拿過一粒雞米花放到嘴邊。如她所料，太宰在說出關鍵詞之前便主動消音，他臉上甚至還有幾分她不配合他的不滿：
“真是的，花見總是這樣，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燈裏下意識看向被太宰放在座位上的兩個手提袋，“我覺得我已經足夠配合太宰君了。”
“還不夠哦，我可是很貪心的，不過總被花見誤解也不太好，所以我就直說了——”太宰抓住燈裏的手，神色是不似作僞的認真，“除了花見以外，我沒有談過任何對象，所以包括接吻也是。”
太宰另一只手的指尖點在自己唇上，輕緩地朝燈裏眨眼，“雖然我自己這麽說……有些奇怪，但是再親密一些的那個‘初吻’還好好在這裏。”他聲音是與動作完全不符的緊張與幹澀。
“……是嗎。”燈裏移開視線，看樣子是沒太相信他的話，配合他的演出。
不是，演戲就演戲，抓她手，還用手指碰自己嘴唇幹什麽……
太宰自然看出來了，“真的，吻技是靠給櫻桃梗打結練出來的，不過還沒跟人試過，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樣。”他悄悄埋下一個小鈎子。
他沒有直說，但燈裏莫名就是懂了他沒說出口的邀請。
櫻桃梗打結真的能練……啊不是，差點被帶跑了。
他倒也不用演得這麽認真……這話她應該怎麽回比較好？假裝沒聽懂糊弄過去嗎……？雖然她之前确實有過，“如果是太宰這張臉，和他接吻也不是不行”的想法，但現在他們是朋友，她沒辦法和朋友接吻不說……直覺告訴她，和太宰接吻，會發生什麽無法挽回的事。
燈裏另一只手下意識攥緊，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
“要是——”
“我、和太宰君接吻也不是不行……”燈裏快速打斷太宰剛起了個頭的妥協，“但是那種，那種需要伸……舌頭的，我、我是第一次所以——”她顫抖的聲音完美體現了小女生對于和戀人親密的渴望與不安，看向太宰的眼神卻完全如常。
太宰聞言便将燈裏拉進自己懷裏，随着他動作，座椅輕輕在地板上拖拽，衣料相蹭，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可語氣卻舒心又溫和，“沒關系，讓我知道想親近對方的不只是我一個人就夠了，如果花見沒準備好，我可以慢慢等，也可以……”
“慢慢教你。”太宰在略微停頓後，對準手提袋的方位，說出這句親昵又暧昧的話。
說完這句話，太宰便幹脆地放開燈裏，小心地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盡可能不讓竊聽器那端的犯人聽出端倪——雖然他松手松得那麽快的根本原因，是他不敢抱太久，怕自己加速的心跳漏給對方。
從太宰懷裏起身，燈裏暗暗松了口氣，然後開始無情地消滅桌上還未吃完的餐品，小心地控制自己進食的動靜。
說實話，還好偵探社沒在他們身上放耳麥或是竊聽器之類的東西，不然剛剛的對話要是被聽見……那也太羞恥了。什麽“我是第一次所以”，純情是挺純情的，但是現在想想，她剛剛是怎麽講出口的啊？
……不會被太宰笑吧。
太宰倒沒有在想這個。他只是用很輕的視線注視着梳了雙馬尾的燈裏。稍顯幼态的發型配上她那張顯小的臉，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真正的高中生一樣。聯系起燈裏方才說出口的臺詞，太宰不由得開始想象十七歲的她是什麽樣的。
大概還沒辦法像現在這樣，對任何人都報以溫和柔軟的笑吧，甚至可能才剛剛學會如何僞裝自己，看起來會有些笨拙，卻分外吸引人。
真正的燈裏小姐很怕麻煩，說話也很直白，遠遠沒有現在戴着面具時刻意營造出來的親近感，以及若有若無的疏離感。分明是個怕麻煩的性子，卻特別容易心軟，相處下來就會發現她別扭的溫柔，再加上她身上獨有的孤獨感……對青春期的男性來說，幾乎有着致命般的吸引。
喜歡她的人應該很多。
說起來，他也沒問過燈裏小姐，以前有沒有喜歡過別人，或者是有沒有過交往對象。
……雖然看她半天不開竅的樣子，很大概率是沒喜歡過別人，但他稍微有一點在意——在意她的過去，想知道十幾歲的她是什麽樣的。
可時間是最不講道理的東西，如潺湲流水，旁人觸手不及，只可興嘆。
他也斷然無法參與她的過去。
看着小口進食的燈裏，太宰微不可聞地嘆息，随後加入她的行列中按計劃吃飯。
想再多也沒用，人都沒開竅，他在意人家的過去有什麽用。盡管他也想借此試探她會不會開竅，但現在最要緊的是假裝恩愛消磨時間，勾出現行犯。之後要做的事只多不少，所以目前，飯還是得好好吃的。
只是——
默默進食半晌，太宰終于忍不住看向桌上那杯無人問津的可樂，對燈裏問道：“……花見不喝可樂嗎？”
“嗯？太宰君喝就行了。”燈裏至今仍未意識到太宰問話的重點。
太宰癟癟嘴，主動将可樂捧到手上瞅她，“但是我一個人喝有一點困難。”他這話又多了些平時跟她撒嬌時的味道。
“……诶？”燈裏眨眨眼睛，愣在原地，太宰是喝東西都要跟朋友黏黏糊糊一起喝的類型？
太宰含着吸管其中一端，聲音含糊地繼續說話，“這個吸管，不是兩個人一起吸的話，就吸不上來。”他說着，當着燈裏的面吸了一口，“剛剛花見去接電話的時候我試過了。”他什麽也沒吸上來。
燈裏這才知道，原來雙人吸管必須要兩個人同時在兩端吸，才能吸得上飲料。
……感覺她一開始就應該去問服務生要普通吸管的。
但現在得先演下去才行。
“我、我知道了。”嘴上用害羞的聲音這麽應着，燈裏卻是直接舉起手臂，給太宰比出一個巨大的“×”，用來表明自己的态度。
太宰氣呼呼地鼓起臉頰，對人大大地虛空揮舞拳頭，以示不滿。
燈裏不為所動，沉穩又冷靜地繼續幹飯。
太宰将腦袋擱到桌上，不開心地晃動腦袋。然而下一秒，他便被送到嘴邊的雞米花很好地安撫。
燈裏輕輕嘆了口氣。說白了，這件事也不怪太宰，一會兒還是去拿一根普通的吸管吧，可別真的把人渴到了。
兩人無言地營造出“高中生小情侶害羞沉默”的氛圍，一起安靜地進食完畢後，拎起包和手提袋往附近的商場走去。
至于那杯可樂……最後被太宰用普通吸管喝了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