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史萊姆失散後我被太宰盯上了 - 第 77 章

第77章

九月, 卷積雲如片片魚鱗聚集,躍于晴空,風濺起陣陣漣漪。令人厭惡的高溫似乎有稍稍緩和的趨勢。

各地的學校逐漸開學,清晨的通勤路上又多上許多年輕人元氣的聲音。

“聽我說聽我說, 昨天回家路上我碰見他了耶——”

“诶?你們家不是反方向嗎, 這都能碰上,你運氣這麽好?!”

“雖然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我們好像快遲到了诶。”

“咦?快跑快跑, 我才不想被教導主任抓到!”

聽着前方傳來的, 高中女生之間的對話,燈裏不由得露出一個微笑。

這大概就是青春吧。可惜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光。十六七歲的她剛開始笨拙地學習如何對人維持溫和的笑, 如何隐藏自己冷淡尖銳的地方,鮮少表現出那般的活潑勁兒。

她也未曾像那兩個女孩子那樣,擁有對心上人的忐忑與欣喜。那種酸酸甜甜的感情,不曾眷戀過她, 她也未曾主動尋找過。

——其實說到底還是沒碰見令她心動的對象, 嫌麻煩不想談。

燈裏懶洋洋地走在樹蔭底下,不緊不慢的懶散模樣與周圍行色匆匆的行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說到開學, 國木田先生應該又忙起來了吧, 之前聽說他在一個叫做“新鶴谷學館”的私塾兼職。希望他因為兼職而忙碌的時候,太宰不要惹事。

雖然她總感覺有什麽不祥的預感……

這麽想着, 燈裏的視線兀地被什麽吸引——她眼前行道樹茂盛的枝葉中突然伸出一雙修長筆直的腿,随即雙腿的主人直挺挺地以一個古怪的姿勢從樹上栽下來, 恰巧摔在她腳邊。

“好痛!”

青年從樹上跌落的動靜與急促的痛呼聲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燈裏無奈地嘆氣, 微微俯下身朝對方伸出手, “太宰先生還好嗎?”

“不好, 一點都不好。”太宰可憐兮兮地捂着自己的屁股,沒有把手遞給燈裏的意思,他用極為親昵的語氣對人撒嬌,“要燈裏小姐抱抱才起得來。”

“……”

燈裏,燈裏本來想轉身就走,但在仔細思考後,她迅速朝太宰伸出手,像拎小孩——或者說拎貓一樣,直接将人從地上提溜起來放在地上,然後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掠過一臉呆滞的太宰,“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太宰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只能憑直覺先乖乖跟在燈裏身後。

他本來以為她會直接走開,沒想到……

這算是抱了嗎……?但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

燈裏小姐的力氣原來有這麽大嗎。

不對,她剛剛……是偷偷用魔法作弊了。

燈裏自然沒有那麽大的力氣,确實如太宰所想,她剛剛不過是在偷偷用風魔法作弊。雖然可能會讓太宰産生疑惑,但能讓她看見太宰方才那個呆愣的表情,倒也不算虧。

他因為愣神而睜圓眼睛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燈裏抵達漩渦咖啡屋時,正值八點半。她看了太宰一眼——他一直跟在她身後,似乎打算就這麽跟她一起走進咖啡屋。自從被她一把從地上拎起來之後,他就一直沒說話,不知道是男性自尊心受損了還是怎麽,雖然對于對方到底有沒有那種東西,燈裏持保留态度。

“太宰先生不上去嗎?現在上去應該正好才對。”燈裏邊打開咖啡屋的門,邊問道。

太宰走到門邊,替燈裏撐開門,淺咖色的襯衫倒映在咖啡屋的玻璃櫥窗上,“因為燈裏小姐剛剛的舉動讓我非常難過,所以我要先在樓下喝一杯無咖啡||因的咖啡再上去。”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啊,是因為把太宰先生提起來之前沒有跟太宰先生打招呼,所以太宰先生生氣了嗎。”燈裏故意曲解太宰的意思,對他溫和一笑。

不知為何,自從那天送她回家後,太宰就沒怎麽和她單獨相處過——除去中途有一次阿軟它們餓了,她主動喊他來家裏吃飯外。不過就連她喊他來家裏吃飯的那次,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有些怪怪的。他一副換了個人似的模樣,可等她實際抛話題給他時,她得到的回應又和往常相同,似乎沒什麽不對。

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疏遠感。明明送她回家那天還挺正常的。

燈裏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謹慎地選擇按兵不動,想看看太宰究竟打算做什麽。

結果就是今天早上太宰看似巧合的偶遇。

嗯……說實話,她有點弄不懂太宰想幹什麽,所以早上沒有扭頭就走,而是做出那番出格的操作。

難道說,太宰和別人成為朋友之前,都要這樣忽遠忽近地再試探一下嗎?

意識到燈裏似乎完全曲解了自己的想法,太宰的心情有些微妙。他一邊希望對方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一邊卻又在暗自慶幸對方是塊木頭,壓根沒把他的異常往粉紅泡泡那邊去想。

不過看起來,她對他還是在意的,不然早上也不會……呃,一把把他從地上薅起來。

太宰久違地嘗到了苦惱的滋味,“燈裏小姐知道我沒有生氣。”

“嗯,我是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太宰先生為什麽要疏遠我。”燈裏并沒有阻止太宰的進入。在直白地戳破太宰這幾天的行為後,她幹脆将門交給他,自己往裏面的更衣室走。

又猝不及防被直球噎到的太宰:“……”

……在疏遠她這一點倒是被很準确地看出來了。但是她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她在為他的疏遠而不爽?平時對周圍那麽敏銳,一到自己就跟身上裝了信號屏蔽器一樣,完全接收不到信號的笨蛋小姐。她以前甚至親口說過,他的臉很符合她的心意來着。

之前那句笨蛋沒說錯。

燈裏利落地換好制服,将衣服挂進儲物櫃裏,就在要關上櫃門時,她猶豫了一下,放在門上的手遲遲沒有動靜。

剛才那樣說,是不是太直白了一點?不會把人吓跑吧……但總覺得如果她不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太宰就該真的跑掉了。

她怎麽就找了他當阿軟它們的長期飯票?她當時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更離譜的是,她現在居然還有些放不下這個飯票,想和人家做朋友。

飯票跑了倒無所謂,可關系還算不錯的朋友……更別說太宰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知道史萊姆存在的人。

再加上,他在試圖疏遠她之後,現在又跟沒事人一樣湊到她身邊。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裏這一點,讓她有一些不爽。

不說別的,光是家裏那些因為他囤的櫻桃汁……

燈裏的手默默握緊,“怎麽可能讓他跑掉啊。”這麽嘟囔着,她幹脆地阖上櫃門,像是下了什麽決心。

至少要給她把櫻桃汁全喝完才行。

燈裏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臉頰,調整好表情走出更衣室,來到前廳。

聽見她的腳步聲,原本單手托腮的太宰偏過頭,朝她勾勾嘴角,他那張秀麗的臉落在清晨并不太炫目的光線裏,有一股難言的柔和。

太宰笑着對她晃晃手裏的便簽本,“燈裏小姐,一杯無咖啡||因的咖啡,我已經幫你記好啦。”他連說話的語氣都是軟的,仿佛不是在點單,而是向她撒嬌。

“我知道了,雖然還沒到營業時間……”燈裏被人修長的手指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随後便淡淡應道,神色如常。

她瞥向半開的門,經過太宰身邊,去将咖啡屋的門關上,一是防止顧客進來,二是防止太宰跑掉。

關好門,燈裏才又走回太宰身邊,拿過他勾在手裏晃的便簽本,“在泡咖啡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跟太宰先生說。”

“是什麽事呢?”太宰并沒有意識到燈裏關門的深意,因此錯失了逃跑的最佳時機,此時的他還笑眯眯的,正為她将先前的事一把揭過而感到慶幸。

燈裏直直地對上太宰帶笑的眼睛,眼神率直——在看見她這個眼神的時候,太宰就隐約意識到了什麽,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動。

——“我喜歡太宰先生。”

燈裏用平淡卻直白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

“……?!”盡管太宰知道她現在确實對自己沒意思,但他的心跳還是不由得跳漏了一拍。

緊接着——

“所以我想和太宰先生成為朋友。”她率直的眸子裏不含一絲情||欲,甚至可以說單純得……像塊木頭。

太宰陷入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晨的橫濱。

燈裏豆沙綠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僵住的太宰,像是在跟他較真一般,執着地要等出一個回應。

望着那雙好看的眼睛,太宰無可奈何地嘆息,嘴邊浮現無奈的笑:“燈裏小姐真的是……”他語氣是軟的,也是縱容的,帶着些似乎拿她沒辦法般的妥協。

“太宰先生可以和我成為朋友嗎?”燈裏打定主意今天要從太宰嘴裏撬出答案,認真地重複自己的問題。

被燈裏近乎灼熱的眼神燙了一下,太宰不自主地移開視線,掩飾自己瞬間的心悸,“既然燈裏小姐都這麽熱情地跟我告白了,那我當然——”

“要好好考慮一下啦!”

……她就知道。

燈裏木着眸子,有些嫌棄剛才那麽認真的自己。她就知道這個狗男人會含糊其辭。

好像是對自己隐約扳回一城而感到高興,太宰彎彎眸子,“開玩笑的啦,我很樂意成為燈裏小姐的朋友,而不是交易對象。”

“原來太宰先生一直對這個叫法耿耿于懷嗎?”她當時明明只是拿“交易對象”這個說法來回擊他的玩笑話而已。

太宰撅起嘴,哼哼唧唧的,“因為燈裏小姐總是拿這個刺激我嘛~”

“哪有。”燈裏小小地否定,沒被太宰帶跑話題,“成為朋友之後……還會疏遠我嗎?”她的語氣有幾分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小心翼翼。

太宰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份珍視,他柔和了神色,給予她的回應溫和又鄭重:“嗯——接下來不會了,我保證。”

……燈裏小姐是笨蛋。

然後太宰甚至沒喝上他點的那杯咖啡,就被恰巧出門去見委托對象的國木田給帶走了。

國木田急匆匆的,他匆忙跟燈裏打完聲招呼便直接将太宰拽走,一點都沒有平日裏游刃有餘的模樣,似乎是有什麽突發事件的樣子。

不過應該沒有太宰和國木田這對搭檔解決不了的事,實在不行,還有能看透一切的名偵探亂步在,所以燈裏也便沒太在意。

結束白天的打工時,燈裏從店長夫婦那裏聽到了一個決定:他們想把早上營業的時間提早一些,大概從原來的九點,提早到七點半左右。

更改營業時間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店長夫婦每天都醒得很早,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早早來将店門開了,或許還能和顧客聊聊天。至于另一個原因則似乎是先前國木田無意提及的,想在早上喝一杯咖啡提提神。

不過店長夫婦只說了前者,後者是燈裏自己的猜測。其實營業時間改不改,對她都沒多少影響,畢竟她睡得早,早起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

另外因為排班表是半個月交一次,所以新的營業時間從九月下旬開始,店長夫婦打算趁這段時間,先跟常客們都說一聲。

燈裏換好制服,獨自前往超市補充家裏的食材。在超市購置完兩大袋食材後,她一如既往地悄悄用風替自己減輕負擔,走出超市,打算回家。

就在燈裏路過超市附近的公園時,她腕間的細镯輕輕晃了一下——

“啊,是上次和中也在一起的姐姐。”坐在秋千上,穿着紅色小洋裙的金發小女孩眨眨眼睛,笑着跟燈裏小小地晃手。

“小愛麗絲。”燈裏自然記得這個機靈古怪的小姑娘,她笑着叫出對方的名字,然後沒什麽猶豫地便拎着兩袋購物袋緩步走進公園,來到空的秋千旁。

只見燈裏将兩袋沉甸甸的購物袋放在腳邊,随即坐到空的秋千上跟小姑娘聊天,“小愛麗絲今天是一個人嗎?”

愛麗絲點點頭,細白的手指抓着秋千鏈,“因為想看林太郎找不到我的反應,所以偷偷溜出來了。但是林太郎那個笨蛋,居然到現在都沒有找過來!”她說着,自己先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看見愛麗絲這副嬌憨可愛的模樣,燈裏不由得笑出聲,“也許森先生是太着急了,所以才沒想到小愛麗絲在這裏呢?要不要回去吓他一跳?”她說話的語氣很溫和,隐晦地将“回家”包裝成另一個意思。

“雖然那樣也不錯,但是我不想那麽快就回去,回去之後沒有我喜歡的蛋糕就算了,還會被他逼着穿那些小裙子,我才不要。”愛麗絲鼓起臉頰,看起來對話中人的行為很不滿。

燈裏緩緩眨了眨眼睛,總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似乎是因為自己提到了蛋糕,所以愛麗絲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眨巴着晴空色的眼睛瞅燈裏,“對了對了,姐姐上次的那個蛋糕,是在哪家店買的?”

“啊……其實那個蛋糕,是我自己做的。”燈裏有些不好意思般擡手,将頭發挽到耳後,“還合小愛麗絲的口味嗎?”

愛麗絲的眼睛驟然亮了,“嗯!很好吃!”她說完便露出大大的笑容,“特別是奶油,明明沒有那麽甜,配上在上面和中間的草莓卻變得很好吃,我一個人全都吃掉了哦,一口都沒有分給林太郎!”她語氣莫名摻夾着一些自豪。

“小愛麗絲能喜歡真是太好了,當時一鼓作氣就把蛋糕送給你了,送完之後才開始擔心你會不會不喜歡……”燈裏笑着松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慶幸——那個草莓蛋糕她做得沒有那麽甜,雖然當時确實是順手送出去的,但好在小姑娘看起來很喜歡的樣子。

愛麗絲偏着頭朝她笑,富有光澤的金色發絲在夕陽下泛着好看的顏色,“以後我還能吃到姐姐做的蛋糕嗎?”她語氣裏有一種微妙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柔軟。

燈裏有些猶豫。

按阿軟晃的頻率,那位森先生應該就在附近才對。不工作時像個正常人的帽子先生就算了,其實她并不是很想跟,呃,那位聽起來好像沒有那麽正常的森先生扯上關系。但是小姑娘可愛也是真的可愛……

也許是燈裏一瞬間的猶豫讓愛麗絲意識到了什麽,她忽然轉換話題:

“說起來,姐姐是不是也給中也送了蛋糕?”

燈裏順勢轉而回答她現在的問題:“嗯,因為裏面加了酒,所以沒有給你。”

“中也的蛋糕,被……”愛麗絲豎起食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一臉思考,看起來是在斟酌用詞,“被他的屬下吃掉了!”

燈裏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诶……?”

你們港口Mafia的上下級之間是這麽随便的嗎?不過按帽子先生那個沒架子的模樣,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為沒吃到蛋糕,中也生了好久的氣,也傷心了好久哦。”愛麗絲狀似不經意般補上這句話,“所以,所以姐姐是不是,應該安慰一下沒吃到蛋糕的中也?”

……原來在這裏等着她呢,看來就算對方只是小姑娘,也不能掉以輕心。

愛麗絲将話說到這個份上,燈裏也不太好再明着拒絕下去——挺擔心周圍會突然圍上來一群黑西裝,直接把她綁去港口Mafia總部的那棟黑色大樓。

“那,等下次小愛麗絲和中也先生想吃蛋糕了,就聯系我吧。”燈裏這麽說完,從包裏取出便簽本和筆,将自己的手機號記在便簽上,然後撕下來遞給愛麗絲,“我的手機號就交給你啦。”

愛麗絲接過便簽紙,滿意地挺了挺胸,略略揚起下巴,“嗯!等中也出差回來,姐姐就來中也家裏做蛋糕吧,那樣我……啊,中也就能想吃多少吃多少了。”她一副“我是勉為其難地在為中也着想”的可愛模樣。

“嗯,那我等小愛麗絲聯系我哦。”燈裏沒有戳穿愛麗絲說漏嘴的地方,反而順着她的話哄她,讓原本心情不錯的小姑娘更加愉快了幾分。

愛麗絲瞅瞅天邊的夕陽,主動從秋千上跳下來,拍拍自己綴着蕾絲邊的連衣裙,“我會聯系姐姐的,今天我就先回去啦,再不回去林太郎真的會哭鼻子的……”她垂下眸子,撇撇嘴,“雖然我挺想看的就是了。”

“小愛麗絲路上小心。”

“嗯,姐姐再見!”

燈裏看着愛麗絲蹦蹦跳跳地離開,她身邊只剩下一個仍在輕輕晃動的秋千和她腳下的兩袋購物袋。她看看天色,有些犯懶,便從購物袋裏翻出新買的巧克力味百奇,拆開其中一小袋,按着包裝袋擠出一根,就着包裝袋将百奇塞進嘴裏——她不想起身去洗手,盡管公園裏就有那種小型花園水龍頭,但人一旦懶起來就是這麽不可理喻。

燈裏就這麽叼着百奇的一端,擡頭看着天邊的夕陽,懶洋洋地“咔嚓咔嚓”咬碎,百奇逐漸變短,直至完全被她吃掉。吃完一根,她又和之前一樣分出第二根塞進嘴裏叼着。

然而這次她才吃到一半,便有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打擾了她悠閑的進食。

“燈裏小姐看起來好像很享受的樣子呢?和我這種在外面跑了一天的人完全不一樣——”太宰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語氣如常地湊到她身邊。

燈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咬着百奇含糊道:“太宰先生終于肯出來了?”之前她往包裏伸手拿便簽和筆的時候,阿軟晃了。

“嗯,這不是不想撞見小愛麗絲嘛。”太宰坐到先前愛麗絲坐的那個秋千上,無處安放的長腿彎着,莫名有些憋屈的味道。

“這樣啊。”燈裏咬下嘴邊的百奇,沒什麽意義地應聲。

不知道是對她不太在意的态度還是她吃獨食的行為感到不滿,太宰蹬了兩下腿,晃動秋千,“哼嗯~燈裏小姐還真是冷淡啊,明明早上才那麽熱烈地跟人家告過白,晚上卻跟小姑娘約好了要去別的男人家裏——”他懶散地将嗓音拖長,如以往那般表達他的不滿。

“咔嚓。”

燈裏對太宰這種不着調的話習以為常,她吞下最後一口百奇,又從包裝袋裏擠出一根塞進嘴裏叼着,然後将包裝袋遞給太宰,“要嗎?”

太宰撅了撅嘴,伸腿讓自己穩定下來,半斂着眸子朝燈裏的方向伸出手。

下一秒,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速度極快又極為準确地低頭湊到百奇的另一端咬下。

燈裏眼前是他突然放大的臉,耳邊則是百奇被咬碎的,清脆的聲音——

“咔嚓。”

并不太堅固的餅幹棒頃刻間斷成兩截,長的那一端被太宰叼在嘴裏,短的那一小截則遺留在她這邊。

兩人的目光相接,燈裏微微睜大了眼睛,嘴裏仍咬着那一小截百奇,接着她就看見太宰跟只護食的倉鼠似的,幾口便吃掉他嘴裏的百奇,吃完還故作平淡地道了句“多謝款待”。

做這些的時候,太宰一眨不眨地注視着燈裏,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不同尋常的反應。

“……”

燈裏有些遲疑地看了一下自己被太宰抓着的手腕。

她當然能看出太宰是在觀察她的反應。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她可能會覺得是對方喜歡自己,想撩她,可這個舉動放在太宰身上,就覺得……好像很正常。他似乎就是這種,會對朋友做出這類行動的人。

所以這是他對新朋友的某種考驗嗎?

結合太宰這段時間對她忽遠忽近的不對勁,燈裏在心中肯定自己的想法,決定給這位努力向她靠近的新朋友一點鼓勵。

她默默伸出沒被抓着的那只手,從腿上的包裝盒裏掏出另一袋百奇丢到太宰腿上,然後無言地對太宰眨了眨眼睛。

太宰,太宰深深地吐氣,松開抓着燈裏手腕的手,挫敗地拿起自己腿上的百奇,開始蕩秋千。

燈裏有些不解,怎麽重新給了他一包,他看起來還是不太樂意的樣子,“太宰先生不是在氣我吃獨食嗎?”

“……我……我确實是。”太宰又好氣又好笑,甚至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燈裏也小小地晃動秋千,“嗯,所以我把另一包分給太宰先生了。”她語氣裏有一種理所當然的篤定,好像很确信太宰确實是在為這件事不高興一樣。

“……”

太宰陷入沉默。

可燈裏緊接着說出的話又稍稍安撫了他:

“啊,對了,剛才的事太宰先生不用擔心啦,小愛麗絲和中也先生,暫時都還不是朋友,所以我會小心的。”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不知道是在安撫他,還是在肯定自己的說法。

太宰微不可聞地嘆息。

他見過燈裏小姐對待不是朋友的對象的态度——就像對待之前那個叫碓冰的男人一樣。

……至少他在她心裏還算是朋友。

太宰忽然站起身,将燈裏丢過來的那袋百奇塞進口袋,然後主動拎過地上的購物袋,“我們回去吧。”

“诶?嗯……”

燈裏連忙站起來,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踩着夕陽往回走。提購物袋的分工一如既往,太宰單獨拎一袋,然後剩下的一袋兩人一起拎。

“說起來,國木田先生今天早上不太對勁的樣子,是……啊。”燈裏這才想起,偵探社的委托大多不會對無關人員提起,之前的幾次很不巧,她基本都是相關人員,所以才得以知道內情。

太宰也猜到了她忽然噤聲的原因,勾勾嘴角,“這件事倒是沒什麽不能說的。是國木田君以前同事的委托啦,說班上好像有個遭到校園暴力的孩子,想拜托他調查一下,大概就是這樣。”

“以前的同事……我記得,國木田先生以前是中學的數學老師來着?”燈裏回想起之前聽到的信息,她早上才想過,開學之後國木田應該會忙起來,倒沒想到是這方面的忙……

太宰點點頭,肯定她的說法,“嗯,雖然校園暴力這種事就算調查了也沒辦法從根本上解決,不過有人情關系在,國木田君以前似乎也教過那個學生,所以最後還是接下了。”

“國木田先生,似乎是很容易對小孩子心軟的那類人呢。”燈裏回想起之前寵物店的那個走私事件。當時被拐走的孩子當中似乎有國木田以前的學生,所以後半段他才表現得有些慌張。怕是關心則亂吧。

太宰垂下眸子,微微搖搖頭,“不是哦,國木田君可不是對小孩子心軟。”他的聲音很溫和,“他只是在追求他的理想而已,純粹也崇高的理想。”

“這麽一說,确實很像是國木田先生會做出來的事。”

追求理想的人啊……燈裏陷入沉思。說起來,她好像都沒仔細想過自己的理想是什麽,之前一直都在為從研究所裏贖出史萊姆們而努力,倒從來沒思考過,如果脫離研究所,她接下來要做什麽。

她的思緒被太宰接下來的嚷嚷打斷:“——所以明天還得跟國木田君去那所中學調查,跟一群青春期的小鬼有什麽好問的,我完全提不起勁啦。”

“恕我直言,其實太宰先生有時候也挺像‘青春期的小鬼’的。”燈裏瞥了他一眼,直白地進言,言下之意便是他沒什麽資格說人家。

糊弄學大師太宰眨眨眼睛,“嗯?這是在誇我年輕又有活力的意思嗎?”

“不,只是在誇贊太宰先生的幼稚程度有時候和那些小朋友不相上下而已。”燈裏笑道,語氣自然得就像在誇人。

“燈裏小姐好過分哦——”太宰晃晃自己提着購物袋的手以示抗議,“對我說話真的是越來越不留情面了。”

燈裏趕忙穩住被他晃動的購物袋,怕一會兒他拎着的提手會變得勒人,勒疼他,“因為是朋友了,所以說話直白一點也可以吧?”她偏過頭看着他笑。

“這麽直白只會傷到朋友幼小的心靈啦。”太宰哼哼地提出自己的主張。

盡管知道太宰不會因為這個而傷心,但燈裏還是“咯噔”了一下,在仔細思考過後,她說出這樣的話:“嗯……那,太宰先生就像小朋友一樣天真活潑又可愛?”

“……甚至比剛才的話還多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微妙,燈裏小姐還是不要繼續補充了。”太宰微妙地對上燈裏的視線,她眼神認真到他被迷惑了一瞬,竟有些分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在誇他。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眼神是真的能糊弄人。

太宰微不可聞地嘆息。

兩人就這麽閑聊着回到燈裏家,一起吃完晚飯,一如國木田生日前的那樣,似乎兩人之間什麽也沒有改變。

就算太宰再怎麽不樂意,第二天也還是如期而至,國木田一大早就跑到他家門口抓人,甚至驚動了隔壁的燈裏——

正巧在做早飯的燈裏被門外奇怪的動靜吸引,走出門便看見正在隔壁門口拉拉扯扯的兩人。

随後她好脾氣地回房內打包了幾個熱乎的飯團遞給他們,“雖然也沒多少,但是如果太忙了可以拿來當午飯應急。”

“為什麽連國木田君也有啦——”太宰拿着燈裏遞給自己的那份飯團,一臉不滿地指着國木田手裏拿着的一次性飯盒。

燈裏奇怪地看了太宰一眼,語氣有幾分理所當然的意思,“因為國木田先生不僅要忙着處理委托,還要分出心思來看着太宰先生,真要說,其實太宰先生那份才應該省掉吧?”

“……燈裏小姐壞心眼。”因為燈裏說的基本都是事實,想不出如何反駁,太宰只是不滿地撅起嘴對人撒嬌,試圖蒙混過關,“一點——都不重視朋友。”

燈裏無奈地嘆氣,語氣裏滿是縱容,“飯團裏放了蟹肉罐頭的蟹肉,本來今天就打算給太宰先生做飯團的。”因為昨晚吃晚飯的時候太宰一直嘟着嘴哼哼,而她想安撫一下自己這位新朋友,所以早上她才會拿蟹肉罐頭來做飯團。

“我剛剛什麽也沒說。”太宰下意識捏緊袋子,然後又不放心般确認道,“所以國木田君只是順帶的?”

燈裏看向不知為何陷入沉默的國木田,“唔……我不是很喜歡順帶這個說法,應該說湊巧吧?而且國木田先生确實很辛苦嘛。”

太宰接受了這個說法,原本不太高興的情緒肉眼可見地好起來。

而自從跟燈裏問好道謝之後,再也沒說過一句的國木田,此時深深地陷入疑惑:這兩人真的沒有在交往嗎?

他不由得想到,前幾日春野小姐才誠心誠意問過的這個問題。剛才的場面,真的很像是一對新婚夫婦出門前的告別場面,甚至妻子還在麻煩丈夫的同事照顧自己不成器的丈夫,結果丈夫吃醋了,硬要問她要個說法……

他沒理解錯吧?

雖然這兩人似乎還處在把對方當朋友的階段,但光是現在就已經夠黏黏糊糊的了。

難怪亂步先生那天會露出一副很麻煩的表情。

國木田木着臉看太宰嘟嘟囔囔地跟燈裏撒完嬌,然後燈裏好笑地截斷他的話,溫和地看着他們兩人開口:“再不出發要來不及了吧?希望一切順利。”

“嗯,我出門了。”太宰露出明朗的笑。

燈裏眨眨眼睛,好像有些奇怪太宰為什麽會對着她說“我出門了”,但她也只是愣了一瞬,很快便彎彎嘴角,“啊……路上小心。”

這到底是什麽新婚夫婦的發言啊!

國木田,國木田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只能在心裏大聲咆哮。他敢發誓,他如今這副面無表情的平靜模樣,是他人生中演技發揮最好的一次。

和太宰他們告別後,燈裏回到房間,邊簡單地給自己煎吐司和培根,邊時不時安撫饞嘴的三只小家夥,“晚上再給你們做好吃的。太宰先生吃飽了,你們也就不會餓着,飯團對你們來說只是怎麽吃都吃不飽的小零食,哪裏香得過他的異能?”

——她沒想到國木田會直接上門來找太宰,所以将原本自己和史萊姆們的那份飯團也一起給了出去。

“叽……”阿緋落寞地叫了一聲,饞嘴地盯着鍋裏香噴噴的煎吐司。

阿玉乖巧地不吭聲。

至于阿軟,則直接對冒着熱氣的煎吐司探出水色的觸手。

——然後被燈裏毫不留情地打掉了。

“……我再多煎三根芝士腸總行了吧?”

回應她的,是三只史萊姆愉快的叫聲。

吃完早飯,燈裏收拾好廚房,換好衣服,打算如往常一般出門去尋找史萊姆。

還剩四只史萊姆……距離上次阿緋自己找回來已經過了兩個多月,這期間不僅一只史萊姆的蹤跡都沒有發現,也沒有史萊姆主動找回來。這多少讓燈裏有些奇怪。

按理說她家的史萊姆們都很黏她,就算一開始被饑餓沖昏了頭,在吃飽之後應該也會努力循着魔力波動尋找她,而不是到處亂跑。雖然也有像阿玉一樣,暫時被困在某個地方的可能,但燈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再多想下去也沒用,還是先找找吧。

溫柔的夕色将整座城市籠罩,暖色的光給人帶來幾分靜谧娴麗之感,似乎連帶着還有幾分餘熱的氣溫都變得溫和起來。

可燈裏的心情卻不如夕陽這般平靜。她看着西沉的夕陽輕輕嘆息。

今天也一無所獲嗎。

此時的燈裏正站在某個建築物的天臺之上,她眺望着不遠處歸家的人群,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打算回家做點好吃的,犒勞犒勞失望的自己以及辛苦的史萊姆們。

就在她腳底離開天臺的瞬間,她腕間的水色細镯突然晃了一下,随即立刻立起,帶動她的手,指往某個方向。

——是代表附近有史萊姆存在的頻率。

燈裏的眼睛亮了起來,同時,她心中也浮現出某個猜測。不過現在不是驗證她那個天馬行空猜測的時候,找失散的史萊姆比較要緊。因此她先将自己的想法抛于腦後,趕忙往阿軟所指的方向快速略去。

有風魔法的加持,燈裏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便來到阿軟所指的目的地。

那是一所被夕陽包圍的中學。位于正中央校舍之上的,那面被染上夕陽色的時鐘正巧發出六點整的悠揚鐘聲。

應該……不會這麽巧吧?

聽着鐘鳴,燈裏輕聲向阿軟詢問太宰和國木田的蹤跡。然後她得到了,阿軟幾乎要把自己抖成篩子的活潑答複。

就,這緣分也是挺離譜的。

幾乎每只史萊姆都能跟偵探社的成員扯上關系,她當初是不是應該應下太宰那個,加入偵探社的邀請?

燈裏陷入沉思。

偵探社,是什麽史萊姆誘捕器嗎?

國木田的異能很适合喂史萊姆,太宰的異能被所有史萊姆所喜愛,光是這兩點就已經吊打她這個前任史萊姆培育員——畢竟現在她家這窩崽子,壓根不吃她的魔力。

燈裏不想承認,她有那麽一點點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