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燈裏将乳蛋餡餅遞給太宰, 仿佛閑聊一般打開話匣子:“太宰先生還打算實行嗎?之前說的那個計劃。”
“哼~原來燈裏小姐來找我是為了國木田君啊。”太宰将乳蛋餡餅送到嘴邊,輕輕咬下一口,語氣有幾分微妙。
燈裏也聽出了他語氣中輕微的不爽,有些好笑地撐着臉看他, “是啊, 但主要還是覺得太宰先生像是斷電了一樣,好像有點不開心。不知道剛剛有沒有摔到腦子, 所以特地來看看。”她說得很輕, 像是不想讓周圍的人聽見她這有幾分“背離”人設的話一般。
“有沒有摔到腦子什麽的, 剛剛唱生日歌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證明過了才對。”太宰咽下嘴裏味道極好的乳蛋餡餅,聲音低低的, 像是鬧別扭後在跟人撒嬌似的——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卻仍然忍不住在她表達關心時朝她抱怨。
燈裏笑了一下,豆沙綠的眸子裏滿是溫和,“也就是說, 太宰先生确實有些不開心。”他認得她嘴邊的笑, 那是只有和他單獨相處時她才會露出的,略帶狡黠的笑。
“太宰先生讨厭這樣的聚會嗎?”燈裏問的內容很直白, 卻沒有令太宰感到不快。她淺雪灰色的頭發從肩頭滑落, 長長的,輕輕晃着。
太宰端起冰鎮大麥茶小口喝着, 像在掩飾什麽一般,變成了只會一問一答的悶嘴葫蘆:“不讨厭。”
是她自己要湊過來的。
“那就是不喜歡。”燈裏此時似乎要比平常耐心得多, 像幼師細心誘導不會準确表達自己感情的小朋友一樣, 替太宰說出他心底的答案。
這麽自顧自地說出答案, 燈裏嘴邊的笑意漸濃, “我想想, 應該怎麽讓不喜歡聚會的太宰先生開心一點……一起偷偷溜走怎麽樣?”她眸子彎彎的,像在說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提議。
太宰像是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提議般愣在原地,漂亮的鳶眸輕緩地眨了一下,看起來有些呆呆的可愛。
“不過在那之前,要嘗嘗烤肉嗎,加了特制的醬汁哦。吃飽了再溜也可以吧?”燈裏說着站起身,用公筷往自己的一次性碗裏夾進兩塊烤肉,又偏過頭看向太宰,再度詢問他的意願,“要嗎?”
太宰垂眸,乖乖将自己的碗遞過去,用行動代替語言。
燈裏給太宰也夾了兩塊烤肉後便坐下,往嘴中送入一塊沾有醬汁的烤肉,然後滿足地眯起眼睛,“唔——果然還是得用這個醬汁。”
太宰也學着她的模樣,将烤肉送進嘴裏,然後用帶有幾分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碗裏剩下的那塊烤肉,“……好吃。”
偏鹹口的醬汁搭配上烤得恰到好處的鮮嫩烤肉,豐盈的肉汁與略帶黑胡椒的特殊風味霸道地占領味蕾,瞬間勾出人的饞意。
“是吧。”燈裏點點頭,又夾來一只天婦羅炸蝦,這次她沒有問太宰意願的意思,像是要他自力更生。
太宰輕輕嘆息,嘴邊勾起無奈的笑,主動朝桌上擺着的料理伸出手。
其實,就算料理再好吃,他也還是不喜歡聚會。
可是現在,他不介意先乖乖坐着,吃個肚皮渾圓再偷偷溜走。
見籠罩在太宰周身難言的孤獨感消散了些許,燈裏安心地端起自己面前的冰鎮大麥茶淺啜一口,然後從桌上取過混搭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咬着,視線仍懶洋洋地停留在太宰身上。
這樣明顯的注視,太宰自然感受得到,他握餐夾的手頓了頓,最後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安靜在兩人之間流淌,周圍的熱鬧似乎與他們格格不入。
–
結果兩人就這麽坐到了生日會結束——就算中途因為要給國木田切手賬本蛋糕而起身離開了一瞬,他們也還是在騷亂結束後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為國木田準備的生日會結束後,偵探社的成員們讓幫大忙的燈裏先回家休息,還将一看就會給他們搗亂的太宰一并塞給她,美其名曰讓他送她回去。
就,怎麽說,完全是在榨幹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的樣子。
太宰木着臉看向室外的豔陽,随即沒什麽猶豫地就拿過燈裏帶來的遮陽傘撐開,“燈裏小姐,我幫你撐。”他幾乎把對烈陽的厭惡寫在臉上。
想想也是,他那纏滿全身的繃帶,怎麽看怎麽熱。
燈裏也随他。
一路無言,兩個人擠在一把不大的遮陽傘下躲避陽光。炎夏的日光在馬路上烘烤出浮動的幻影,迎面而來的熱風裹着高溫,令人難以忍受。
有阿緋的燈裏倒還好,大熱天裏仍然纏滿繃帶的太宰卻是熱得冒汗。汗水微微打濕他蓬松的頭發,有汗珠從他臉側滑落,他沒有吭聲,只是沉默地擡手,将滑至下巴的汗水拭去。
燈裏自然留意到了他的動作,說實話,這種天氣她原本是不想讓太宰多走這一趟的,但不知為何偵探社的所有人都堅持要太宰送她,而太宰本人似乎也樂得逃掉收拾殘局的活,愉快地應下。
然而兩人自方才太宰那句話後便再也沒有任何交流。
燈裏輕輕嘆息,雖然不知道他今天抽什麽風,沒像往常一樣湊過來拉她的手蹭阿緋,但是……
要是真把人熱壞了,她可沒辦法賠偵探社一個聰明腦袋。
燈裏主動伸手牽住太宰飄動的衣角,阿緋會意地給太宰降溫,讓他好受一些。
感受到自衣角傳來的輕微扯動以及與之前對比鮮明的涼爽溫度,太宰微怔,撐着傘的手下意識握緊。
“為什麽……”
燈裏奇怪地看他,有些理所當然的莫名其妙,“因為太宰先生好像很熱的樣子。”
“我是想問為什麽不是手。”太宰看了一眼他們兩人如今有幾分奇怪的姿勢。
燈裏按太宰所說的設想完,有些嫌棄他的問題,“……那就變成兩個人一起撐傘了,又奇怪又累。”
“那……要挽着嗎,燈裏小姐那邊可能會曬到。”太宰狀似不經意般提議道,像是出于不想對方被太陽曬到,自己也不願意直面陽光的妥協。可他喉結分明緊張地滑動了一個來回。
燈裏仔細思索,這麽大中午的,回家路上應該不會碰見認識的人——雖然好像就算碰見也沒什麽關系,感覺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她便應下太宰的提議,直接松開他的衣角,将手塞進他曲着的臂彎挂着。
兩人之間的距離自然而然地拉近。
——嗯,這樣果然挽着輕松不少。
燈裏腦海中冒出這麽個想法,壓根沒注意到與她手腕相貼的小臂僵硬了一瞬。
看着腳下一步一步往前挪動的陰影,燈裏突然想到先前她還沒得到答案的問題,于是她便換了個方向來問太宰:“說起來,太宰先生已經想好怎麽變裝成卡萊爾大師了嗎?身高和體型完全不一樣,這要怎樣才能做到……”
“燈裏小姐對變裝很感興趣嗎?”太宰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疑問,反倒問起另一個問題。
燈裏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唔,因為要騙過對卡萊爾大師很敬仰的國木田先生,必須和本尊很像不是嗎?”她其實是想取取經,免得之後喬裝成風之使者的時候被熟人認出來。
“如果燈裏小姐好奇,我可以教燈裏小姐哦。”太宰笑眯眯道,依然沒說出燈裏想聽的答案。他知道她的目的,因此故意跟她繞彎子。
燈裏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她半眯着眼,偏頭對上太宰笑吟吟的眸子,“……太宰先生又埋了什麽坑給我跳嗎?”
“嗯——被發現了,燈裏小姐要猜猜看嗎?”太宰的語氣卻完全沒有被戳破的心虛,甚至他的表情還更溫和了一些,就好像……是在刻意哄人多跟他說說話一樣。
燈裏沒有看出太宰藏在表情後的深意,“恐怕不是免費教吧。”
“是哦,不過我還沒想好問燈裏小姐要什麽,所以還是算了吧。”太宰幹脆利落地承認後,又自顧自地否決自己先前的提議,似乎完全在拿燈裏當樂子耍,不僅沒給出下午究竟是否要假扮成卡萊爾大師的答案,又讓她取經的念頭打了水漂。
燈裏眨眨眼,倒也沒生氣,反而認真卻又假意地攤開自己的底牌:“不過仔細一想,好像除了飯,我确實也沒什麽能給太宰先生的,‘那個’也已經是在拿料理來交換了……”她擡起左手抵在自己的下巴上,腕間的水色細镯微晃。
太宰,太宰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狡猾卻又粗心的小姐啊。
“……燈裏小姐。”
“嗯?”
“燈裏小姐是笨蛋。”
“……哈?”
最後太宰将燈裏送到家,又以天氣太熱為由,借走阿軟它們踏上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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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燈裏和太宰剛離開偵探社的時候。
看着阖上的門,偵探社衆人不約而同地重重嘆息。
“太宰先生和花見小姐,真的沒有在交往嗎?剛剛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根本容不下別人……”春野說出了大部分人的心裏話。
“但事實是還沒有。”國木田嚴謹地回答完春野的疑問後,仔細地将手賬本模樣的翻糖蛋糕收起來——沒有人能頂着國木田火辣辣的視線,在他面前對手賬本模樣的翻糖蛋糕下手,就算是太宰和制作者本人的燈裏也不能。
“那兩個人最後肯定會交往的啦,我們只要好好在旁邊看着就行了。”亂步捧着自己的杯子,邊用吸管喝飲料,邊含糊不清地說話。
所有人都被他的話所吸引,國木田更是愣愣的:“所以之前在漩渦咖啡屋,亂步先生被太宰問到會不會和燈裏小姐交往時才什麽都不說……原來已經看透了嗎。”
“嗯姆,世界上沒有我這個名偵探看不透的事。”亂步點點頭,晃晃手裏的杯子,“不過他們交往之後,太宰那家夥會到處炫耀這一點,總讓人覺得很不爽,所以當時我什麽都沒說。”
所有人陷入沉默。确實,按太宰那個性格,如果真的和人在一起,怕是會大張旗鼓地到處炫耀,然後恨不得天天跟人膩在一起吧。
平時最為關心燈裏的與謝野一直沒有說話。她回想起昨天自己在燈裏家看見的,莫名少了一雙客用拖鞋的鞋櫃,再聯系起衛生間的“哐當”聲和燈裏開門、去衛生間收拾東西的時間……
“啧。”她煩躁地出聲,燈裏那麽好一姑娘,怎麽看男人的眼光就是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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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燈裏在漩渦咖啡屋見到了,心情好到幾乎讓人懷疑換了個人的,精神煥發的國木田。
後來燈裏聽與謝野說,是太宰找來真正的卡萊爾大師,讓國木田和對方短暫地見了一面,所以國木田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一直維持着那個狀态。
昨天晚上來還阿軟它們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他做了這樣的事。
而且昨天上午他也沒能抗住國木田先生的眼神攻擊,最後還是妥協地把翻糖蛋糕整個塞給他了。
像是在……小心呵護國木田先生的理想一樣。
燈裏不經意瞥了太宰一眼,這人如今正懶散地呈“大”字狀癱在她家的榻榻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揉着他懷裏的阿玉,看起來極為惬意。
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