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太宰在洗碗完後便乖巧地坐回矮桌前, 盯着燈裏拿食用色素調色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目光在燈裏發頂的盤發停留了一瞬，慢慢下移。
因為盤發而露出的白皙脖頸，被圍裙腰帶勾勒出的纖細腰身, 從寬松休閑短褲中伸出的、略帶肉感的大腿和纖長筆直的小腿, 最後是包裹在短襪中形狀精致小巧的踝骨。
現在的燈裏小姐，對他基本沒什麽這方面的戒心……
不, 好像從一開始, 她在這方面就對他沒什麽戒心。好像十分篤定他對她沒任何想法一樣。
“嗯……厚度倒還好做。問題是封面, 果然只能用翻糖嗎？”燈裏小聲地自言自語，但好歹需要的幾種顏色都已經調好, 剩下的就是拿棉花糖做實驗，看看能不能制作出能以假亂真的翻糖外形。
因為翻糖比較重，擔心翻糖在國木田看見蛋糕前塌掉，所以內裏的蛋糕胚只能用比較厚實的磅蛋糕。至于調味, 就用不會太甜膩的檸檬。畢竟翻糖已經夠甜了。
偵探社的成員除了亂步先生, 大多不喜歡太甜的。晶子倒是對甜口的和果子接受良好，可換作甜甜的蛋糕, 她又會說自己不太行。明明和果子要比蛋糕甜得多。
燈裏從櫥櫃裏取出她前些日子一時興起買的原味棉花糖, 打算上手做一份翻糖皮試試——多餘的部分就放入冰箱冷藏，方便明天組裝。
太宰抱着史萊姆, 安靜地看燈裏開始處理棉花糖，制作翻糖皮。
屋內的空調仍在兢兢業業地工作, 香甜黏膩的, 屬于棉花糖的香氣擠滿整個空間, 好像連空氣本身也變得甜蜜黏稠起來。
這讓太宰回憶起方才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想法。
不是朋友, 而是……某種更加深層次的關系。
他有些抗拒去想。之前他忽視了無數次這種朦胧的念頭, 就是因為他知道，深想絕對會發生一些他不願面對的事。
他喜歡現在的相處模式，不想有所改變。
燈裏很快處理好幾團調好色的翻糖面團，将其分為兩份，其中一份塞入冰箱冷藏，另一份則用擀面杖擀平，與其它幾個顏色的翻糖皮連接好——“太宰先生，知道國木田先生那本手賬本的尺寸嗎？”
“诶？啊……就是普通手賬本的大小，應該是……”
燈裏轉過身，将托盤盛着的連接好的翻糖皮端過來，“像這樣嗎？”
“嗚哇，這就做好了嗎？”太宰不可思議地盯着托盤裏放着的，呈與手賬本差不多鐵綠色的翻糖皮，“好像！特別是這個封面上的理想兩個字，簡直一模一樣——”
看見太宰亮晶晶的眼睛，燈裏笑了一下，“可能因為光線的關系，顏色還有些誤差，明天還得臨時去買幾根紅線來裝飾才行，希望不要被國木田先生看出破綻來。”
“但是真的好像……這麽說來，燈裏小姐豈不是也能做出《完全自殺手冊》樣子的蛋糕。”太宰仍然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翻糖皮，然後猛地擡頭對上燈裏的視線，“燈裏小姐是會魔法嗎？！”
燈裏自然地眨眨眼，笑道：“嗯，會哦。”她的語氣真誠又毫不做作，聽起來就像在說真話一樣。
“噗。”太宰不由得笑出聲，他彎彎自己那雙好看的鳶色眸子，在心中确認某個早已篤定的猜測，“那明天就拜托會魔法的燈裏小姐了！”
燈裏用手拈起翻糖皮，迅速将完整的翻糖皮對半撕開，然後撕成大小差不多的四份翻糖皮。
太宰，太宰愣愣地看着燈裏的動作，眼前仿佛浮現國木田珍愛的那本手賬本被撕碎的場景，半天說不出話。
燈裏熟稔地将翻糖皮分別喂給三只史萊姆——阿緋一開始還猶豫了一小會兒，等嗅到甜甜的糖味兒後這才閉着眼吞下送到嘴邊的翻糖皮。
見太宰一臉複雜地盯着她手中剩餘的翻糖皮，燈裏歪歪腦袋，有些奇怪，“太宰先生也想吃嗎？很甜哦，沒關系嗎？”
“不……只是有一種眼睜睜看着國木田君的理想破滅的感覺呢。”這句話，太宰幾乎是用麻木的語氣說出來的。
燈裏也猛地陷入沉默。
半晌，她決絕地開口：“明天，有理想兩個字的部分還是完整地切給國木田先生吧。”
“我覺得可以，就是不知道完整吃下自己理想的國木田君，會是什麽感想。”
“……這個就，不要去猜測了吧。”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
商量完驚喜蛋糕的事後，太宰便同燈裏告別，回到家中繼續想先前沒想出結果的問題。
燈裏并不知道太宰如今正踩在某條關于感情的邊界線上，在太宰離開後，她愉快地解放雙手，用風魔法解決所有剩餘的家務，自己跑到浴室快速沖了個澡，然後滾進被窩裏休息。
時間一眨眼便來到第二天。
在與謝野和亂步成功地将國木田騙到漩渦咖啡屋待着後，燈裏帶着冷藏了一夜的幾只翻糖面團迅速潛入偵探社——門是太宰給她留的——開始制作中午的大餐。
菜單是之前就想好的，先将最麻煩的蛋糕丢進烤箱烤，然後開始做稍微放久一點也沒關系的沙拉、乳蛋餡餅、混搭三明治，之後是什錦壽司，烤肉和一些小甜點，最後就是這種生日會上必不可少的炸物……
算上幾位會一起來幫忙的事務員，應該不會不夠吃吧？
燈裏仔細地關上茶水間的門，風替她将帶來的翻糖面團丢進冰箱暫且冷藏，然後一一吹開櫥櫃，幫忙取出她所需要的食材分門別類地放好。
燈裏取了制作生日蛋糕的食材，開始做蛋糕坯所需要的蛋糕面糊，同時控制風清洗和處理一會兒需要用到的食材，倒是真應了昨天太宰所說的那句“燈裏小姐是會魔法嗎”。
用魔法一心二用甚至一心三用地制作食物，對燈裏來說算是家常便飯，所以她倒不擔心自己會處理錯食材或者弄錯步驟，她只擔心——
她腕間的細镯輕輕晃了晃。
！
燈裏立刻停下風，将開啓的水龍頭關閉，洗到一半和切到一半的食材只能各自留在原地，她一手抱着不鏽鋼碗，一手拿着蛋抽快速攪拌蛋黃，目光移到茶水間的門上。
“叩叩。”
果然，沒過幾秒，茶水間的門便被随意敲響了。
“請進，門沒鎖。”
燈裏邊應聲，邊取過一旁過篩後的低筋面粉加入蛋黃糊中，将蛋抽換成刮刀攪拌。
太宰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後鑽出，他眨巴眨巴鳶色的眸子，“燈裏小姐，需要幫忙嗎？”
“太宰先生不是應該負責布置辦公室嗎？”燈裏攪拌了一會兒，再次取過面粉往碗裏倒。
太宰垂下眸子，嘟着嘴朝她抱怨：“可是，一個人好無聊，而且燈裏小姐早上進來的時候都沒理我，也沒和我說早上好——”
“早上好太宰先生。現在滿意了嗎？”燈裏嘴上應付着，手上的動作沒停。
太宰推開門走進來，嗅了嗅茶水間內清新的，屬于蔬果的清香，“燈裏小姐早上好。我對燈裏小姐的回答——不滿意——”
“那太宰先生一會兒可以來幫我把泡好的大麥茶和檸檬水之類的拿到辦公室去嗎？”燈裏退了一步，打算先把太宰應付過去，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離開茶水間，好讓她能繼續用魔法趕工。
太宰沒有回話，而是湊到燈裏身邊，看她有條不紊地從冰箱裏取出放進去冷藏的蛋清，加入檸檬汁，放入白糖手動快速打發，“哇喔……”
然後他才認真看着燈裏開口：“幫忙倒是可以啦，但是燈裏小姐忽視我的行為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說到這裏，他彎彎眸子，“我想要補償。”
燈裏小姐，真是冷酷無情。
要知道昨天他才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弄清了他這段時間究竟為什麽這麽反常。盡管在開竅的剎那他便看透一切，也看清了他以往的退縮與猶豫——他下意識地回避這份感情，只因為知道自己一旦察覺，便會本能地想要逃避：他這種人怎麽可能喜歡上別人。
結果……結果不僅沒逃成，甚至當晚就做了一些不得了的夢……怎麽說他都還是年紀輕輕、哪兒哪兒都正常的大好青年，他也知道這是正常反應，可誰會在開竅第二天，一大早就擱那偷偷摸摸地洗床單——員工宿舍的洗衣機在走廊。搞得他連逃都逃不了，只能直面遲鈍卻又來勢洶洶的感情。就算他再理性，也要被這份高溫浪潮給沖傻了。
……他也是第一次做那種讓人記憶深刻到根本忘不掉的夢。
早上上班前他還一反常态地忐忑，見到她時他該用什麽樣的表情。
結果人壓、根、就、沒、看、見、他！
甚至還急匆匆地就往旁邊的過道裏走，搞得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跟個二愣子一樣！
……要不然怎麽都說談戀愛的人是蠢貨！
太宰難得有些氣急敗壞，但他又不能說。
想也知道，要是說了，這個燈裏小姐絕對會馬上拉開距離。
想和她更近一點，想知道她到底會縱容他到什麽地步，卻又不想她給予他明确的回應。
——可最重要的是，不想她跑掉。
好煩，不想理她。
“那……”燈裏手上打發蛋清的動作沒停，用餘光尋找适合的東西。
……他今天怎麽好像格外黏人？
燈裏放下手中的蛋抽，直直對上太宰鳶色的眸子，神色平靜地取過一旁風魔法洗淨的草莓塞進他嘴裏，“給太宰先生的補償。”然後她又立刻取過稱量好的白糖，加進蛋清中繼續打發。
她敷衍太宰的意思可以說是快要溢出整個茶水間。
可太宰偏偏被她柔軟的，還帶着幾絲甜意的指尖俘獲了心神，就連燈裏這會兒一臉“吃完你就該走了”的嫌棄表情，他也覺得分外可愛。
太宰多少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畢竟一個看起來對他沒意思卻還願意抽空來哄他的人實在太少見了。雖然方式極度敷衍，但哄了就是哄了。
于是太宰滿意了。
他咬着嘴裏的草莓，含糊地道：“燈裏小姐需要幫忙的話叫我。”說罷，他便動作極快地跑到門邊，甚至貼心地給燈裏關上了門。
……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還在打發蛋清的燈裏陷入深深的迷惑。但她也沒多想，在問過阿軟太宰的行蹤後，放心地繼續操控風一心好幾用地處理食材。
至于吃完汁水豐盈的清甜草莓，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麽的太宰……
別問，問就是丢臉丢得想連夜逃離橫濱。
就算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他也不該是這麽個反應吧？
他是小學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