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國木田講完事件的經過後, 會議便就此結束。該寫調查書的寫調查書，該寫報告的寫報告，該回家的回家。
和與謝野一同走出會議室時，燈裏的臉上還留有幾分凝重。
“燈裏, 你沒事吧？”注意到燈裏的神情, 與謝野擔憂地拍拍她的肩。
燈裏勉強牽起嘴角，朝與謝野露出一個笑容, “我還好, 只是在為那些被害者感到難過。明明被人喜歡不是她們的錯……其實木村小姐和我, 全都只是運氣好而已。”
“所有被害者都是無辜的。”與謝野輕輕嘆息，“錯就錯在冰谷那個自以為正義使者的想法, 拒絕那些男性沒有任何錯，他憑什麽認為這些是她們不好，對她們下手？而且居然還說那是他的作品……冰谷這個人，不, 他甚至不能算人, 他已經瘋了。”她語氣是絲毫不掩飾的厭惡。
燈裏垂下眸子，“而且, 那些受到牽扯的‘被觀察者們’, 接下來到底是會不敢再輕易喜歡上別人，還是說, 會對拒絕自己的女性暴力相向……造成的影響還是太大了。”
“明明不管喜歡，還是被喜歡, 都是一種很美好的感情才對。”燈裏緩緩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生理期的影響, 她現在異常難過。
與謝野還未說話, 太宰的聲音卻先在燈裏身後響起：“但是當自己的那份喜歡得不到對方回應時, 無論是喜歡還是被喜歡，都只是負擔。”他聲音很輕，輕得像是他們讨論的東西很脆弱，是某種易碎品一樣。
“不是哦。被喜歡或許是負擔，但是喜歡絕對不是。”燈裏回過頭，直直地對上太宰閃着微妙光芒的鳶眸，“至少對我來說，喜歡人不是負擔。我也不會讓那個人對我的喜歡成為他的負擔。”
她的眼神極為坦誠率直，語氣分明是溫和的，卻又有一種不容反駁的确信：“我有這樣的自信。”
燈裏說完，走廊猛地安靜下來，然後才是與謝野感嘆般笑着說話的聲音：“哎呀，原來燈裏是這麽想的，連我都心動了一瞬呢，畢竟你一副能給人滿滿安全感的樣子。以後你的戀人肯定會很幸福。”
太宰卻陷入沉思，沒有說話。
“嗯——先不說我啦，晶子肯定能找到心儀的對象的。”燈裏被與謝野的話逗笑，感覺和太宰的話題應該暫時告一段落後，她對沉默的太宰點點頭，便轉過身和與謝野一同往醫務室的方向走。
邊走邊聊的與謝野“噗嗤”一笑，快速擺擺手，一副受不了的模樣，“不行不行，我可沒有馬上找對象的打算，不如燈裏就先和我将就着吧？做飯這麽好吃的人可不好找。”
還未等燈裏回答，太宰拖長了音的說話聲搶先一步，傳達到還沒走幾步遠的她們耳邊：
“啊啊，看來，我首先要努力成為燈裏小姐喜歡的人才行。”
與謝野小小地翻了個白眼，用手擋在嘴邊，對燈裏輕聲說了句“我們走吧別理他”。
燈裏面露無奈地笑笑，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然後轉頭對太宰答道：“太宰先生，又在說這種玩笑話。”
“那可說不準——”太宰卻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誰讓燈裏小姐的描述，聽起來很讓人心動呢。”
太宰開玩笑的語氣裏是常人聽不出的真假，燈裏卻敏銳地聽出了幾分不對。
……是她的錯覺嗎？
這頭，與謝野卻是受不了太宰花花公子般的玩笑話，徑直拉上燈裏的手拐入醫務室。她合上門，将太宰不着調的話語隔斷在醫務室的門外。
“啊——好火大。”一進門，與謝野便氣呼呼地坐到她那張棕色的實木椅上，“這麽油嘴滑舌……燈裏可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燈裏在與謝野身旁的圓凳上坐下，她早已習慣太宰那副腔調，因此并沒有多生氣，只是笑着安撫與謝野，“晶子別生氣啦，你也不是不知道，太宰先生平時就是這副模樣。”
“是啊，他從來沒有從正面說過‘我喜歡你’這幾個字，提到燈裏你的時候永遠只是‘追求’或者什麽‘心上人’。他自己明明也在回避這個問題，所以我才覺得火大。如果不喜歡就不要裝出深情的樣子啊。”與謝野雙手環胸，語氣中包含的嫌棄極為明顯。
原來晶子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正這麽想着，燈裏卻又聽與謝野說：“真不知道國木田到底怎麽想的，居然真的會認為太宰他喜歡你……”
“國木田先生那麽認真的人，很容易上當啦。比起這個，”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聊，燈裏迅速轉移話題，“晶子的午飯打算怎麽辦？”
一提到午飯的問題，與謝野便蔫了下去，“昨天睡太晚，早上我就沒來得及做便當……本來打算中午去咖啡屋吃一頓的，結果店長先生直接給大家放假，關店了。”
……直接放假關店？原來不是給她一個人放假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店長先生也是挺随心所欲的。
“燈裏呢，打算怎麽辦？感覺你今天也做不動飯，是去附近的家庭餐廳吃一頓，還是奢侈一回，點個外賣？”
燈裏想了想，自己似乎都沒怎麽跟與謝野兩個人單獨出去吃過飯，這倒是難得的機會。
不過，“晶子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寫報告之類的？”
“啊，其實我已經沒什麽後續工作了，報告是國木田和太宰寫的，畢竟我的本職還是私人醫生嘛。”與謝野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雖然勉強算是調查員，不過因為我的異能是偏後勤類的，所以不太需要出去調查。”
燈裏瞥向醫務室內的時鐘，“這樣的話，機會難得，要一起出去吃嗎？”
“我都可以，倒是燈裏你不要緊嗎？”與謝野也跟着擡頭看向時鐘，距離下班時間的十一點半還差五分鐘。
燈裏點點頭，偏頭朝她笑，“嗯，我已經舒服多了，估計明天反應就不會這麽大了。”
“那就好，正好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換個衣服，然後我們偷偷從後門溜走吧？”與謝野俏皮地眨眨眼，像是在跟燈裏分享什麽小秘密。
燈裏确實是第一次聽說偵探社還有後門，“咦，偵探社還有後門嗎？”
“嗯，說是後門，其實是緊急逃生通道啦，可以從那邊繞到那臺老式電梯那裏。”與謝野邊說邊脫下她那件白大褂随手挂在椅背上，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撥弄自己的領帶，然後對燈裏笑着說，“我們走吧。”
燈裏站起身，拿過先前被她放在與謝野桌上的購物袋，跟上她的腳步。
與謝野悄悄帶燈裏從後門繞到老式電梯處，前往附近的家庭餐廳吃午飯。
跟在與謝野身後饒進後門時，燈裏注意到後門的門只能從偵探社內部打開，無法從外部打開。也就是說，就算知道後門的存在，也無法利用後門入侵偵探社。這大概也是與謝野沒什麽戒心地就輕易把後門存在告訴她這個社外人員的原因。
兩人在偵探社附近的家庭餐廳吃了一頓美味的午飯，吃完飯後，與謝野體貼地陪燈裏走回員工宿舍，這才獨自返回偵探社，為下午的工作進行短暫的午休。
與謝野走出電梯，迎面走來的是将雙手插在褲兜裏，看起來極為悠閑的太宰。
“啊，與謝野醫生，燈裏小姐已經回去了嗎？”他停下腳步，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與謝野輕輕點了點頭，“我送她回去了。”
“這樣啊，那正好，我有事想問問與謝野醫生。”太宰笑吟吟的，仿佛上午那段惹與謝野火大的插曲并不存在一樣——不過他也确實不像是會把那種事放在心上的人。
與謝野在心中暗自猜測了一番他的問題，卻無果：“你想問什麽？”
“啊，就是……生理期之前熬夜，也會引起生理痛嗎？”太宰的表情不變，雖然中間可疑地停頓了一下，但之後他的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饒是與謝野也不得不為他的問題愣了一下，一向聰穎的她很快便明白太宰真正想問的到底是什麽：“你是想問，燈裏這次反應這麽大，是不是熬夜也占了很大關系是吧。”
“不愧是與謝野醫生~”
太宰的恭維并沒有讓與謝野舒心，她靠在牆邊，雙手環胸淡淡道：“說實話，燈裏這次的生理痛應該是因為被冰谷搬運過程中長時間承受低溫引起的，不過熬夜多少也有點影響。”
“而且燈裏平時睡得很早。”
“燈裏小姐平時睡得很早。”
在兩人話語重合的瞬間，太宰面上不顯，卻暗自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與謝野的眼神霎時間冷下來：“太宰，你可以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你會知道燈裏的作息時間嗎？”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顯然她的語氣帶着某種奇妙的威脅，就像是太宰如果不回答，就會發生什麽很不妙的事一樣。
“昨天晚上我不是在燈裏小姐家裏嘛，聊天的時候她提到的，我就記住了。”太宰迅速找好說辭，不由得慶幸他昨天恰巧回收了竊聽器——淩晨時市警以防萬一，對燈裏的房間進行了簡單的調查。如果昨天晚上他沒把竊聽器拿回來，一旦竊聽器被市警發現，那可就難解釋了。
與謝野無意義地“呵”了一聲，像是勉強接受了他的說辭，随即垂下眸子，“……雖然我看不慣太宰你一直黏着燈裏的行為，但這次确實是因為你，我們才能這麽快找到她。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喜歡她卻還一直黏着她，但是，不要讓她傷心。”
“畢竟她那麽容易心軟，我怕你哪天磨着磨着她就答應你了。”
太宰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最終卻沒能說出口，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為什麽說不出口？明明像往常一樣，順着與謝野醫生的話說下去，撒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就能順利地将一切都解釋清楚，之後他跟在燈裏小姐身邊也會順利許多。
“我其實是喜歡着燈裏小姐的”，這樣一個簡單的謊言，本應該很容易說出口的謊言，如今卻像是什麽複雜微妙的陌生情緒卡在他喉頭，難以吐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