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管燈裏再如何不理解, 冰谷都是一個成功殺死三名無辜女性的殘忍兇手,對普通人來說具有一定危險性。雖然她并非普通人,可她不能直接在冰谷面前暴露魔法和史萊姆,只能按兵不動, 乖乖縮在車後座上, 觀望他接下來的行動。
低溫讓燈裏失去對時間的正常判斷,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之後, 車速逐漸減慢, 似乎即将抵達目的地。
燈裏忍受着從後腦勺傳來的刺骨低溫, 努力注意周遭的環境音,試圖以此判斷自己的大致方位。然而低溫并不只幹擾了她對時間的判斷, 對她的注意力也産生了一定影響。她腦子昏昏沉沉的,很難将注意力集中在耳邊,反倒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比如……
太宰先生要是看見冰箱裏多出的兩份焦糖布丁燒或許會嘟囔着不滿;阿軟它們玩到一半的洗澡水有沒有讓偵探社的各位誤會, 之類的。
終于, 墊在燈裏後腦勺的冰塊被冰谷撤去。就在她悄悄松了口氣的時候,她又被另一塊和她等身大的冰塊給托了起來。
……
燈裏, 燈裏有些想罵人, 但她面上的表情仍是娴靜虛弱,甚至惹人憐惜的。
不是, 冰谷有這能力,去哪兒找個班上不好, 再不濟開家冷飲店也行, 為什麽非要用異能幹些謀害他人的勾當。害她大晚上的還得在這裏受苦……
燈裏在心中抱怨, 時間一長, 難耐的低溫下, 光是維持最低限度的冷靜就已經費盡了她所有力氣。她放棄思考,放空心神,然後默默讓阿緋幫自己調節體表接觸到的溫度。保持基本意識的代價是體會這種仿佛深入骨髓的淩冽寒意。但再冰下去,就算是一向耐寒的她也真有些熬不住。
好在冰谷很快便将這塊冰收了回去——“昏迷”的燈裏被冰塊搬到一張床上,冰谷甚至還貼心地給她蓋上了被子。他似乎只是只打算用冰塊進行搬運,外加利用低溫使燈裏保持昏迷。如今他的目的已經完成,自然不需要她再保持“昏迷”的狀态。蓋被子大概也是想讓她的體溫盡快回升到正常範圍內,免得真的把人凍傻了。
冰谷并不知道此時燈裏還有意識,他安靜地給她蓋完被子,多餘的事一件也沒做,就這麽幹脆利落地離開落鎖,與一開始在燈裏面前高談闊論的模樣完全相反。
是什麽表演型人格嗎?
随着體溫慢慢回升,燈裏凝滞的思維也慢慢活絡起來。思及冰谷應該不會毫無防備地将她一個人留在目前這個房間內,或許在這裏裝了什麽監控設備,因此她并沒有立刻睜眼,而是慢慢地調整自己的呼吸,令自己好受一點,順便用耳朵留意這個房間是否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可惜的是,她并沒有聽見任何能夠成為線索的聲音,只能從周遭極為安靜的這點判斷,晚上會來這附近的人很少,确實适合冰谷用來藏匿掠來的被害者。
燈裏彎彎掩在被下的指尖,感覺身體還有幾分僵硬,便沒有輕舉妄動,轉而開始思考現狀。
目前阿玉和阿緋暫時還沒有發出阿軟往這邊靠近的信號,也就是說,至少現在太宰先生還沒發現阿軟,甚至可能晶子都還沒發現她被犯人帶走。不過她很确信她沒有聽見關門聲,所以晶子發現她不見是遲早的事,剩下的就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冰谷打算今晚就對她下手——聽起來不太可能,按他那個神叨叨的模樣,恐怕還要選個什麽良辰吉日才會動手。而且看樣子,冰封女屍事件被轉手給偵探社的事應該還沒暴露,雖然不排除冰谷在觀察她時知曉了偵探社情報的可能,但她更偏向于他并不知道偵探社的存在。
要是他知道,自然也能認出經常在咖啡屋內和她聊天的偵探社成員,當然也就能知曉,她住在偵探社名下的員工宿舍裏。
在這種情況下對她出手,無異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偵探社眼下,更別說冰谷看起來還沒有立刻對她動手的意思。
所以燈裏暫且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她需要做的只是原地等待太宰帶人來将冰谷抓獲,順便把她救出去。
可她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麽。
是什麽?
先不說別人,至少太宰先生肯定可以想到她會在冰箱裏留訊息,她留的內容也很簡單,聰明如他,一定能想得到。
再不濟她也能自己逃脫。
那是什麽?
某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在燈裏腦內盤旋,可她卻久久抓不住其中關竅。
……果然剛才的低溫到底還是給她造成了影響。
等一下,低溫、冰谷。
是冰谷離開時異樣的沉默嗎?
他為什麽馬上就走了,急着去銷毀證據,還是說……
!
燈裏藏在被子下的手狠狠握緊。
——今天的報紙上沒有新的被害者!
今天晚上有危險的并不是她,而是那位下落不明、生死未知的失蹤者。
如果她現在去找冰谷,是不是還來得及救人?
不,不行,不能着急,冷靜點再想想。
說到底,那位失蹤者在不在冰谷手上還是個問題。
……但她也知道,失蹤者在他手上的可能性很高。
當時她還在猜測是不是被害者尚未被發現,現在看來,怕是那位被害者還活着,所以才沒有“被發現”。
說到底,本該在昨天死亡,在今天被發現的被害者為什麽沒有——
昨天。
昨天太宰先生忽然提出要送她回家,而且他走的時候還特地囑咐她要鎖好門。難道說是因為這個,所以本該在昨天對她下手的冰谷決定再觀察一下,無意間延長了失蹤者的性命?
但冰谷完全可以先對那名失蹤者下手,沒必要因為在她身上失手,就放棄已經到嘴邊的獵物。
還是有哪裏不對勁。
燈裏仍然閉着眼,平躺在柔軟的床上。她的呼吸較一開始已經順暢了許多,盡管面色還有幾分蒼白,卻比最開始的慘白好上了一些。她又悄悄在被子底下動了動自己的指尖。
很好,沒有之前那麽僵硬了。這次真是多虧了阿緋,回去得好好誇誇它。
至于現在,燈裏覺得自己還得再躺一會兒——普通人可沒辦法恢複得那麽快,距離冰谷離開才過去約莫……五分鐘?正常人大概需要十來分鐘才能恢複體溫,更別說她現在還處于“昏迷”狀态。
然而那名生死未蔔的失蹤者卻耽誤不起這短短幾分鐘時間。
怎麽辦?醒得早一點而已也沒關系吧,就算有監控,只要她表現得驚慌失措和虛弱一點,應該也不會引起太大懷疑。
迅速在心裏下了決定,燈裏微微低||吟着,不舒服地扭動腦袋,然後用無神的目光睜開眼。慢慢的,好像意識又重新在她身上回籠,她張嘴喘着氣,動作遲緩僵硬地從床上坐起身,身形微晃,呆呆地打量着這個陰暗昏沉的房間。
然後燈裏迅速卸了臉上的表情,謹慎起見,她還是悄悄在自己沒穿鞋的腳底墊上一層極細的風,輕手輕腳地查看完房間的各個角落後,這才直奔門邊查看門鎖。
——她剛才那一通表演仿佛喂了狗,這房間裏壓根沒有什麽攝像頭竊聽器,合着她剛剛那一通分析全都白費,還不如早點睜開眼睛思考對策。
房間的門鎖是很常見的那種,但燈裏沒有輕易上手去拉,而是小心地低頭查看被堵得嚴嚴實實,甚至史萊姆都鑽不出出去的門縫,确定自己的影子不會被門外的人察覺,這才放心地貼到門上凝聽門外的動靜。
……什麽聲音都沒有。
在這個只有一張床,一盞顫悠悠老式懸挂燈泡的房間,這扇光滑得只有一個老式門把的門是唯一的出入口。
燈裏冷着臉,手指輕輕觸上冰涼的門把手,控制住自己的力道,極為小心地拉了一下。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門把也紋絲不動。
盡管她現在就可以利用風魔法強行破壞掉這扇門,讓自己逃脫。但破壞門所引起的動靜實在太大,還會暴露魔法的存在,不到萬不得已,她不願意去嘗試。那也就是說,在有人來替她打開這扇門之前,她沒有任何辦法離開這個房間。
燈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回到床上躺下,用力地錘了一下柔軟的枕頭,無聲地宣洩怒氣。
為自己的無能,也為可能存在的,那位正處在生死攸關轉折點的失蹤者。
等等,雖然床是最為簡易的鋼管床,但這個枕頭和這個被子的質感……算是偏上的良品。冰谷會好心到,給掠來的女性用這麽好的東西嗎。
是因為他自身的條件本就很好,所以并不在乎這麽一點花銷?
還是說,因為她是“特殊”、“完美”的作品,所以……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沒辦法離開這個房間,就先暫且休養生息,好好恢複體力。
燈裏注意着門外的動靜,右手碰了碰套在自己左手腕間的兩只細镯,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麽話也沒說。
在外面還是盡可能減少和史萊姆們的對話,以防萬一。
現如今只能希望太宰動作快一點,她真是受夠了這種被動等待救援的狀态。
–
就在燈裏即将對不斷流逝的時間産生巨大認知偏差的時候,兩只細镯各自晃了晃自己,清脆的碰撞聲在毫無聲息的房內響起。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