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是太宰第二次來到燈裏的房間。他幫燈裏将購物袋提到小冰箱前放下, 甩甩被購物袋提手勒得有幾分生疼的手，狀似不經意般在房間內掃了一圈。
——沒有史萊姆玩偶的身影，或許是收到壁櫥裏了。但不管怎麽說，去翻異性家的壁櫥也太沒常識了一點, 因此太宰收回視線, 就此作罷。
不過按竊聽到的，燈裏小姐的自言自語, 她房間裏似乎多了一個叫“阿玉”的玩偶, 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買的。那些玩偶的手感确實很好, 他也想買一個在家裏放着，感覺癱在上面休息或是用于解壓都不錯。
這麽思考着, 太宰面上浮現笑容，對正忙活着收拾食材的燈裏開口道，“燈裏小姐，我來幫你吧？”
“太宰先生平時會自己做飯嗎？”燈裏沒有直接答應, 而是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
太宰歪歪腦袋, 在一陣思考過後給出答案：“雖然平時我基本不做飯，不過我做的東西味道都不錯哦。”他拍拍自己的胸, 頗為自豪地說道。
“這樣啊。”燈裏沒信, 但她也沒說什麽，只是對太宰笑笑, 從購物袋裏摸出一罐櫻桃汁擺到他面前，“太宰先生坐着就好。”
“燈裏小姐不相信我會做飯嗎？我以前自制的豆腐雖然很硬, 可是它居然好吃到了讓人贊不絕口的程度诶。”太宰氣鼓鼓地嘟起嘴, 手卻很聽話地将櫻桃汁移到自己面前, “咔嚓”一聲拉開易拉罐的拉環。
買的東西大多已經收拾好, 于是燈裏拿出晚飯要用的食材, “因為太宰先生是客人嘛，只要坐着就可以了。”
“燈裏小姐的借口真多，明明知道我想做的不是客人——”太宰如平日裏那般拖長了音不滿。
“就算是晶子，我也不會麻煩她給我打下手啦。”故意将太宰的意思曲解，燈裏洗完手，盤好頭發，用理所當然的眼神瞥了太宰一眼，“廚房，可是我一個人的戰場。”
這麽說完，燈裏又馬上笑出聲，“但是這麽一說感覺好中二，”她朝太宰眨眨眼，取過圍裙圍上，“忘了吧忘了吧。”
“……嗯。”太宰端起櫻桃汁喝了一口，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之後不知道是怕打擾燈裏在戰場大顯身手還是怎麽，太宰沒再說話，只是盯着自己手裏的那罐櫻桃汁沉思。
直到室內突然升騰出一股霸道的，帶有海鹽風味的酽香，太宰才像是驟然回過神般，扭頭看向燈裏的方向。
此時的燈裏正在切剛買來的豆腐，注意到太宰的視線，她以為他還在為方才的事耿耿于懷，便邊小心地将豆腐盛入小碟中，邊好笑道，“家裏沒有好吃的自制豆腐，只能勉強太宰先生嘗一下超市裏賣的普通豆腐了。”
“嗯，豆腐？豆腐沒關系啦，比起豆腐……”燈裏這才意識到，太宰直勾勾盯着的并非豆腐，而是她身側的小烤箱，“那個烤箱裏的是青花魚嗎？”
燈裏邊點頭邊确認烤箱上的剩餘時間，“嗯，應該快烤好了。”
“青花魚烤起來會這麽香的嗎？！”太宰看起來像是只讨小魚幹吃的黑貓，語氣有些急，鳶色的眸子裏也滿是孩子氣的驚訝。
燈裏被太宰這副讨食吃的模樣樂到了，“嗯，用鹽直接煎着吃也不錯，不過用烤的聞起來會更香一點。”
太宰被繃帶裹了一半的喉結微微滑動，回想起之前偷聽到的，燈裏曾提過鹽烤青花魚也很好吃的事，對晚飯的期待更上一層。
“別着急，馬上就好了。”燈裏注意到了太宰的饞意，無奈開口安撫這只看起來因食物而有些興奮的黑色貓貓。
燈裏話音剛落，像是在附和她的話一般，烤箱發出宛若天籁的“叮”聲，惹得太宰的視線直勾勾地黏在烤箱上。
……就這麽喜歡海鮮嗎？之前和國木田先生一起吃便當的時候，他選的也是鹽煎青花魚套餐吧。性格難以捉摸的這點也很像貓。
燈裏在心中如此想着，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她拉開烤箱，熱氣氤氲，露出裏頭烤得正好的青花魚。青花魚烤得恰好的金黃酥脆魚皮上還冒着“滋啦滋啦”的，聽了就令人愉悅的響動。
“哇——”太宰亮着眼睛，貓到燈裏身側，一眨不眨地盯着烤箱烤盤中放的兩條青花魚，認真地嗅了嗅味道，“燈裏小姐燈裏小姐，現在可以吃了嗎？”
“嗯，等我把飯打好。”
雖然知道太宰經常會露出這副天真無辜的模樣，但燈裏确實是第一次看他對某樣東西表現出如此強烈且純粹的欣喜。
除去本身對青花魚的喜愛，對鹽烤青花魚的好奇，似乎還摻雜着些許，有人願意為他親手做喜歡食物的受寵若驚。
但或許也只是她想多了而已，畢竟是這個看起來撩妹很有一手的太宰先生，不可能沒有女性為了讨好他而下廚做料理吧？
燈裏手上盛着悶了有一會兒的米飯，嘴上卻是裝作不經意地提道，“太宰先生，口水流下來了。”
太宰無辜地眨眨眼，下意識地擦擦自己的嘴角，随即有些氣鼓鼓的，“燈裏小姐——”
“抱歉，太宰先生的樣子實在是……”燈裏笑着要将飯端到小矮桌上，卻被太宰殷勤地接了過去。
太宰不說話，直接将燈裏方才的玩笑話揭過，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神示意燈裏快去處理還在烤盤裏躺着的兩條青花魚。
見狀，燈裏指指竈臺上的幾只小碟子和兩碗味噌湯，“那麽這幾個也拜托太宰先生了。”
“交給我吧！”太宰爽快地應下，依次端起幾只小碟子在矮桌上擺好，然後端坐在矮桌前，探出腦袋認真觀察燈裏的動作——就像只伸長脖子晃着尾巴等待開飯的小貓咪，在确認自己的飼主有沒有背着它偷吃一樣。
而燈裏熟稔地将兩條青花魚從烤盤內夾出放入盤中，配上準備好的白蘿蔔泥和半小塊檸檬，端到矮桌上放下。
太宰握着筷子，迫不及待且敷衍地說了句“我開動了”，便立刻将筷子探向微微鼓起、邊緣金黃酥脆的魚皮——光是筷子觸到魚皮瞬間發出的清脆聲響都令人着迷。
魚肉裹着魚皮入口，太宰睜大了眼睛，顧不上說話便往嘴裏扒了一口飯。
看見太宰的反應，燈裏嘴角微勾，輕聲說了句“我開動了”便也動筷，安靜地享用自己的晚飯。
唯有輕微的咀嚼聲在兩人間流淌，但在這種無言的狀态下，他們之間的氣氛卻一點都不尴尬，反倒有幾分像是相處了很久的自在感。
直到太宰吃到玉子燒時，這份短暫的沉默被他的驚呼聲打破——
“玉子燒裏面放的是蟹肉嗎？”太宰的語氣極為确信，卻又朝燈裏投來尋求肯定的驚喜眼神。
燈裏慢慢咽下嘴裏的食物，“嗯，雖然是用的蟹肉罐頭的蟹肉。”
“蟹肉罐頭的蟹肉就很好吃了！！”太宰幾乎是用喊的說出這句話，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小塊玉子燒，一臉滿足地放入自己嘴裏，“燈裏小姐，是神！”
燈裏小小地笑了一下，将自己那份還沒動過的蟹肉玉子燒推到太宰那邊，“喜歡的話，我這份也交給太宰先生了。”
太宰也不跟燈裏客套，睜着一雙恍若融了星子般的燦爛眸子朝她笑。
燈裏夾起豆腐送進嘴裏，漫不經心地想，原來他吃到喜歡的食物是這樣的反應，像個小孩子一樣。
吃到喜歡食物的太宰吃了個肚皮渾圓，在飯後積極主動地端起兩人用好的餐具，拿到水槽去清洗，甚至還好心情地哼起了歌。
燈裏從冰箱裏拿出兩瓶R○1乳酸菌，放到矮桌上，打算一會兒喝。她看看正在洗碗的太宰，忽然想到他第一次來自己家的場景。那次他也是突然地就自己跑過來求收留，還蹭了她一頓咖喱，不過吃完之後也是他自己洗的碗。
他是不是有什麽到別人家蹭飯洗碗的癖好？
這麽想着，燈裏卻猝不及防聽見太宰對她問道：“我想了很久，燈裏小姐真的不能跟我交往嗎？”
……又來啊，這次難不成是因為這頓飯嗎？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太宰先生了。”燈裏對上太宰的視線，“而且如果只是因為一頓飯就想和對方交往的話，太宰先生果然是很随便的人。”
太宰将洗幹淨地餐具放入水槽旁挂着的瀝水籃中，“可是不是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嗎？我覺得我的心已經狠狠地被燈裏小姐抓住了，握得緊緊的的那種！”
“不過我并沒有想要抓住太宰先生的心，所以就算抓住了太宰先生的胃，好像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用吧？”燈裏站起身，将挂在旁邊的擦手布遞給太宰。
太宰接過擦手布擦了擦手，故意在燈裏面前用抱怨的口吻嘟囔，“燈裏小姐在這方面真是直白得令人讨厭。”明明說着這樣的話，他語氣卻是極為親昵的。
“姑且當做是太宰先生對我的誇獎吧。”燈裏微微一笑，拿過一瓶乳酸菌丢給太宰，留下一瓶自己打開。
太宰哼哼唧唧地撕開乳酸菌的包裝，像是無法反駁燈裏的話一般，只是無意義地自己嘀咕着，沒再和燈裏說什麽。
兩人默契地沉默着幹掉屬于自己的那一小瓶乳酸菌。
燈裏将空了的小瓶子丢入垃圾桶，拿出手機看完時間便開始趕客：“時間好像差不多了，我想收拾一下房間，太宰先生呢？”
成功蹭到了一頓自己朝思暮想許久的飯，太宰見好就收，沒再得寸進尺，難得幹脆地答道，“嗯，我也确實該回去了，今天謝謝燈裏小姐的款待~”話說到後半句時，他的語氣明快起來，顯然是回想起了方才那頓飯的美味。
太宰這麽說完，便朝玄關走去。
“我送太宰先生到樓下吧。”燈裏跟在他身後，不由得在心中為太宰罕見的爽快松了口氣，連笑容都帶上了幾分輕松。
沒回頭的太宰卻是敏感地注意到了燈裏語氣中細微的變化，“燈裏小姐，剛剛是不是在心裏松了口氣？”
“是太宰先生的錯覺。”燈裏解開發圈，淺雪灰色的長發瞬間披散下來，帶着些許弧度垂在燈裏肩頭。
……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
燈裏在心中默念，穿好鞋送太宰下去。
門被燈裏輕輕阖上，柔軟的月色将一前一後走着的兩人籠罩。
這期間沒有人說話，但剛走下員工宿舍的樓梯，太宰便回頭朝燈裏笑，“送到這裏就可以了。燈裏小姐回去吧。”
“那，我就送到這裏，太宰先生再見。”燈裏從善如流地止住腳步，豆沙綠的眸子裏滿是柔和的笑意。
太宰卻沒有如她所願，或者說是，他沒有如平常一般道別：“燈裏小姐，晚安。”他聲音仿佛浸了柔和的月光，連語氣都如月色般輕柔。
“嗯，晚安。”燈裏因為太宰的語氣微微一愣，然後用同樣溫和的語氣，給予他同樣的道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