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随即兩人一同陷入莫名的沉默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籠罩着他們,空氣裏只有咖喱的香氣以及輕微的咀嚼聲與淺淡的呼吸聲。
太宰不開口,燈裏背對着他倒樂得清閑,給今天格外堅強的阿軟點贊——悄悄用風旋在阿軟腦袋上蓋了個戳,然後她甚至開始在腦子裏構思明天的早飯應該做什麽,還有之後太宰要是不走,她應該怎麽應對。
反正睡是不可能跟他一起睡的,就算有兩床被褥,她也拒絕跟他待在一個房間裏過夜。
誰知道阿軟會不會半夜爬到他身上偷吃……
她房間裏除了阿軟也沒別的東西,不然幹脆把房間讓給他,自己去問問隔壁的晶子,看能不能和她一起湊合一個晚上好了。
本來就是偵探社的案子所帶來的麻煩事,晶子要是方便應該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如果晶子那邊正好有事,就說委屈自己一下去附近的賓館。太宰先生應該不會放任她不管,要麽主動提出離開,要麽厚臉皮地說一起睡。
可能性兩兩參半,燈裏只能寄希望于與謝野今天晚上方便收留她。
說到底,為什麽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給他睡啊。
這個可惡的男人。
還對阿軟又摸又抱的,等他走了就再帶阿軟去洗一次澡。
在心裏這麽想着,燈裏面上也沒松懈,繼續維持喜歡史萊姆玩偶卻被戳穿,羞憤到自閉的模樣。
而太宰也在同時思考着接下來的對策。
吃完最後一口咖喱飯,他輕輕放下勺子,又将目光投向安靜得仿佛一只蘑菇的燈裏,臉上不由得浮現出溫和的笑意來。
太宰就這麽維持着溫和的笑,悄聲無息地将自己帶來的竊聽器黏到小矮桌底部。
——他早就想這麽幹了,竊聽器放到一半被史萊姆玩偶吸引了注意力,後來又被燈裏本人打斷,如今她背對着他,倒是正方便他做小動作。
黏好竊聽器,太宰微微往燈裏的方向傾斜上半身,紳士地用指尖碰碰她的肩,“燈裏小姐,剛才是我不好,別生氣了。”他目光在她線條修長好看的脖子和泛紅的耳尖停留數秒,鼻尖仿佛又嗅到了那股好聞的青檸氣息。
太宰頓了頓,繼續用撒嬌的語氣示弱,“我錯啦——燈裏小姐想怎麽發脾氣都行,就是別不理我。”
聽起來倒像是在哄和他冷戰的戀人。
要說太宰以前沒有哄過異性,那是假話。但他如此有耐心且心甘情願地去哄一個異性,倒的确是第一回。
“嗯……我給燈裏小姐說說早上的事吧?早上我在事務所裏試了一下後山路上采來的毒蘑菇,本來以為能夠自殺成功,結果沒想到反而讓我看見了‘那個世界’的景象。”
太宰喋喋不休地念着,人也慢慢整個挪到燈裏身側坐下,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雖然體驗非常新奇也很奇妙,能看見飛在空中的粉紅大象,會吃香蕉的海葵,但是被國木田君臭罵了一頓呢。”
仍舊扮演着抱膝自閉角色的燈裏,不由得在心裏給國木田點蠟。
真是辛苦你了,國木田先生,和這樣一個難搞的人共事。
“唔,不好笑嗎?那……”
感覺演夠了,同時也擔心再不給點反應,太宰會做出什麽讓人震驚的舉動,燈裏抱膝的動作仍然不變,只是小心地控制角度傾過頭,露出眼睛看太宰,聲音低低的,“去洗碗。”她豆沙綠裏的眸子裏還帶着幾分未言明的別扭。
太宰笑着,用明朗的聲音應了聲好,見好就收。他拿起餐具,愉快地走向廚房水槽乖乖洗碗。
那種綠,還怪好看的。
腦中的想法一閃而過,二十歲的前·港口Mafia幹部太宰,愉悅地在認識沒幾天的異性家裏刷起了碗。
趁着太宰洗碗的空隙,燈裏将自己從僞自閉狀态中解放出來,拿過手機給與謝野發信息。與謝野的聯系方式是她拿回手機的那個晚上交換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麻煩人家,但是……
燈裏擡頭看向正哼着歌洗碗的太宰。
這人看起來是打定主意想賴着她了。
燈裏給與謝野發信息簡單說明緣由,最後問她方不方便……收留她一晚。
可惡!
與謝野的消息回得很快,對她的借住表示大歡迎,還說晚上可以和她聊個夠——即便她們倆就住在隔壁,但由于上下班時間很難湊到一起,因此這幾天除去與謝野主動來找燈裏外,她們倆基本沒有時間聊天。
看起來晶子對她印象也還不錯的樣子。
不過她只口不提關于太宰的事,這讓燈裏稍微有些在意,一般再怎麽也會吐槽幾句的吧?
下一秒,太宰的手機發出了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燈裏站起身,故意冷着臉将擦手布遞給他後又管自己坐下。正巧洗好碗的太宰笑眯眯地接過她遞來的擦手布,擦幹手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翻看信息。
于是——
“燈裏小姐,可以告訴我你跟與謝野醫生說了什麽嗎?”太宰的眼神仿佛已經死了,他顫着手朝燈裏晃晃手機屏幕,“她說,她現在要立刻拿柴刀來解決我诶。”他連語氣都變成了震驚的棒讀。
“她、她住在哪間宿舍啊?”
“與謝野醫生說的解決,是真的解決吧?畢竟她的治療異能對我無效……雖然挺開心的但是我讨厭痛啊——如果不能毫無痛苦地死去,那我寧願活着!”太宰誇張地捂住自己的心口,雙眼緊閉,看起來滿臉痛苦。
“噗。”
燈裏終于笑出聲,眉眼彎彎。原來與謝野完全沒和她提太宰,是因為她本人打算直接提刀來見他。
笑夠了,燈裏睜開眼,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鳶眸。
燈裏怔了一下,迅速盡自己最大努力将臉憋紅。
“終于笑了。”太宰稍稍拉遠距離,盤着腿坐在燈裏身側。他靠在矮桌上單手撐臉,笑着看她,神色在柔和的燈光下,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柔。
“太宰先……”
房門忽然被推開,伴随着一聲抑揚頓挫的“太!宰!”,提着柴刀沖進來的與謝野看着眼前兩人坐得極近的景象驟然陷入沉默,又在看見兩人望向她時,異常統一的眨眼頻率後立刻爆發。
“你對燈裏做了什麽啊!!!”
與謝野暴躁的聲音幾乎響徹整棟公寓。
啊,這下或許整個偵探社都知道太宰在她房間裏對她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了。臉紅還沒消退的燈裏如此漫不經心地想道。
而實際什麽都沒來得及做,本來也确實沒想做什麽的太宰頓悟:他虧了。
一頓兵荒馬亂之後,在燈裏好說歹說的解釋下,與謝野收起她的柴刀,睨了太宰一眼,氣勢洶洶地拉過收拾好個人用品和阿軟的燈裏回到自己房間。
“啊真是的,太宰怎麽會纏上你啊?聽國木田說,這幾天一起出任務的時候,他也沒少和女性搭讪。”與謝野鎖上門,将柴刀靠在門邊抱怨。
看見她這個極其讓人有安全感的舉動,燈裏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和太宰先生什麽也沒有,只是因為前幾天受他照顧,所以不好拒絕他而已。”
“受他照顧?”與謝野給燈裏找出拖鞋,語氣裏滿是不解,顯然是思考不出太宰能給她什麽照顧。
燈裏将帶來的東西和阿軟放在地板上,“嗯,在巷子裏碰見了連續傷人的犯人……”
“你确定這件事的起因不是他把你往小巷子裏拽嗎?!怎麽聽都是個很不妙的開頭吧!”與謝野绛紫色的眸子睜得圓圓的,一臉震驚的模樣反倒與她平時對外表現出的冷靜形象有所不同。
“晶子不用擔心,我帶了防狼噴霧啦。”燈裏溫和地笑道,“而且最後什麽事也沒有,還抓到了犯人呢。”
她狀似不經意般補上一句,“啊,就是太宰先生也差點被抓了。”
“噗,我想聽這個!”兩人來到已經鋪好的兩床被褥旁,與謝野抱着枕頭,期待地看她。
兩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愉快地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
第二天一早,燈裏早起給與謝野做了早飯後,與謝野滿臉認真地開了這樣的玩笑話:“男人有什麽好的,這麽賢惠的燈裏不如跟我一起過。”
燈裏好笑地和她一起走出門,然後與謝野去上班,燈裏則是直接回自己家。
打開家門,燈裏毫不意外太宰已經離開,室內安安靜靜的,與她昨晚離開時的景致無二,仿佛太宰昨晚壓根沒在這裏過夜一樣。
燈裏将阿軟放到地上,一晚上動彈不得的小家夥終于獲得了自由,開始在地板上滾來滾去,将自己變成各種各樣的形狀,舒展身體。
燈裏往屋內走,在房內的小矮桌上看見一張字條,上面寫了客套的感謝話與太宰的聯系方式。
字倒還挺好看的。
燈裏放下紙條,拿出手機上輸入太宰的聯系方式保存,以備不時之需。随後她看了一眼她先前拿出來給太宰用的被褥,看上去整整齊齊的,不像有用過的痕跡。
但不管怎麽說,燈裏還是将這套被褥全都一起拆下來,丢進洗衣機裏清洗。雖然現在是春天,但是天氣還算暖和,現在洗晚上應該也能幹。
收拾完,燈裏又将舒展好身體的阿軟拽到浴室,如昨晚所想得那般給小家夥搓搓洗洗了一番。
等燈裏全都弄完,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她平時去咖啡屋打工的時間,她換了身衣服,阿軟自覺地變成手镯圈到她手上,一人一史萊姆如往常一樣出門,完全沒發現小矮桌底部黏着的竊聽器。
在快抵達漩渦咖啡屋之前,燈裏遠遠地便看見有幾人在一樓入口處的徘徊。似乎有一兩人是記者,還有一人滿臉憤慨地說着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嗎?
燈裏奇怪地穿過他們,走進漩渦咖啡屋。
九點,漩渦咖啡屋開始營業。門外的幾人許是站累了,順勢便進入咖啡屋點了些飲品坐下歇息。從咖啡屋的顧客和與自己搭班的同事嘴裏,燈裏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來這些人和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橫濱外來人口連續失蹤事件有關。昨晚偵探社的成員發現了連續失蹤事件的受害者,但由于他們的失誤,原本幸存的被害者們當場身亡。
眼前事件受害者的家屬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燈裏卻沒心思繼續聽下去。在同搭班的服務生說了聲,她便貓到後廚開始做一些小甜點,躲個清閑。
所以昨天太宰收留的受害者,是這次事件目前唯一的幸存者嗎?那難怪會直接将人留在自己家裏。
至于現在,那個幸存者大概正在樓上接受與謝野的診療吧——與謝野昨晚模模糊糊地跟她提過這件事,說自己今天要早點出門。這也是燈裏早起替與謝野做了早飯的原因:為了讓與謝野能多睡會兒。
啊,不過今天太宰先生應該會面對衆人奇怪的視線吧,畢竟被害者昨晚在他家留宿應該不是什麽秘密,可他本人昨晚卻出現在了員工宿舍。
怎麽想都是一場好戲吧?
燈裏微微一笑,想到太宰即将面臨的窘境,她就有些幸災樂禍。
然而她很快又冷靜下來,聯系起太宰這幾日的表現……這個狗男人不像是會為這種事煩惱的樣子。
——看她下次抓到他的把柄讓他好看!
與此同時,和剛剛開始工作的燈裏不同,國木田和太宰在醫務室門口等候已久,終于得以進入結束診療的醫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