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哈?
安分了兩天,結果是在這裏憋大招嗎?
而且阿軟這次居然對太宰一點反應也沒有。是因為剛洗過泡泡浴,整只史萊姆太過放松,所以甚至連自己一向旺盛的食欲也懶得去理會了嗎?
這倒是個好消息,這樣就算阿軟見到太宰,反應應該也不會特別大,或許還能悄悄地來上一口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這個人……
燈裏認真地和太宰對視,希望從他的眸子裏看出別的情緒,例如說玩笑和戲弄。
然而太宰那雙好看的鳶色雙眸中只有宛若浸在月光中的笑意,再深的東西她捉摸不透,也有些本能地不願去探究其本意。
最終還是燈裏敗下陣來,也沒問他原因,“太宰先生可真是……”她無奈地嘆氣,往後退開一步,好讓他進來。
“燈裏小姐可真是心軟。”不知是感慨還是調笑,亦或是兩者都有,太宰悠悠道,“一般人會這麽輕易地就放不熟悉的異性進家門嗎?”
仿佛意有所指。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燈裏去翻備用拖鞋,“原來太宰先生也知道自己屬于我不熟悉的異性。”她小聲地抱怨,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已經帶上了些随意。
她垂着頭,平日裏披着的長發盤起,露出一截纖細又過分白皙的脖頸。盡管太宰自認平時見過的女性不在少數,卻還是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給。”燈裏拿出原本給與謝野備着的拖鞋放到太宰面前。好在買的時候她選了均碼的,只要不是腳特別長,太宰應該也能穿上。
太宰乖乖穿上白色的拖鞋,不知為何什麽也沒說。
随後燈裏便看似毫不顧忌地讓他在房內的小矮桌旁坐下——實際上是裝的,她有一點摸不準阿軟是個什麽态度,只能希望它不會突然對太宰來一個猛虎撲食,能夠輕柔地、小心翼翼地對待這份食物。
至于太宰,他壓根沒察覺到燈裏的想法,在坐下後便跟個沒事人一樣,一臉好奇地環顧燈裏的房間。
“燈裏小姐的房間真整齊啊,我還以為會亂一些,因為不是經常有那種外表看起來幹淨清爽,可實際房間卻髒亂得不得了的美人嗎?”太宰平靜地說出一長串定語,單手撐在矮桌上朝她笑,“燈裏小姐真是表裏如一。”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燈裏從小冰箱裏取出一罐櫻桃汁放到太宰面前,試圖堵住他的嘴,“我就當作太宰先生是在誇我了。”她眼神懶洋洋的,甚至已經有了幾分趕客的意思——果然她就不該讓他進來。
見燈裏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致,太宰眨眨眼,試圖換別的話題,“燈裏小姐不問嗎?忽然來拜訪的原因。”
“太宰先生想說自然會說。”燈裏這麽說着,從冰箱裏取出盒裝牛奶,給自己倒了一杯。
太宰自顧自地講下去:“哎呀,簡單來說,就是今天救下了一位案件的被害者,她沒有落腳地,于是好心的我就把我家讓給她住了。”
“可是呢,感覺兩個單身男女共處一室有一點不太好,所以我就出來尋求燈裏小姐的幫助啦。”太宰笑吟吟地看燈裏,語氣裏甚至有幾分希望得到誇獎的驕傲。
所以就是自己把房間讓給人家住,讓完又覺得不妥當,于是跑來霸占她的房間?
什麽人啊。
燈裏一臉無辜地對上太宰的視線,“我好像沒有自己多了個交往對象的印象。”她端起牛奶抿了一口,光潔的手腕堪比牛乳般白。只見她不經意般微微探出舌尖,舔掉唇上殘留的牛奶。
太宰挪開視線,“這不是,雖然還沒有,但是有個自薦者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說完,他也不給她反駁和拒絕的機會便管自己往後一仰,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放松地伸展比例極好的手腳。
“啊,說起來,今天晚上忙着處理事件,我還沒吃飯呢——”向燈裏悄悄投來的,是他極為明顯的,飽含期待的目光。
明明剛剛還躲開了和她的對視。
“善良又擅長做料理的燈裏小姐,一定不會放任一個餓肚子的可憐人不管的吧?”
燈裏放下手裏的杯子,無奈地起身往竈臺走,“我知道了。既然都已經收留了某個餓肚子的可憐人,那就幫到底,順便給他填飽肚子吧。”她指尖悄悄凝聚出一小團風旋,丢到矮桌下的阿軟身上,暗示小家夥不要亂來。
希望太宰也能夠幫阿軟填飽肚子。
走到一半,燈裏偏過頭對上太宰的視線,臉上是和善的笑,“但我希望最好是能把他喋喋不休的嘴也一起填上。”
“嘴的話現在就可以哦,燈裏小姐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麽吧?”太宰豎起食指抵在自己唇間,朝她輕又緩地眨了一下左眼。
燈裏回過頭,抽過挂在一旁的圍裙圍上,“我算是知道為什麽國木田先生總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了。”她又撥了撥自己的盤發,确定頭發還好好綁着,沒有散下來。
話說到這裏,燈裏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問道:“咖喱,要吃嗎?”
“嗯,請務必!麻煩燈裏小姐了。”太宰毫無形象地呈大字型癱倒在地上,眯着眼睛愉悅地喊道。
嘴上的感謝倒是說得快。
燈裏在心中抱怨着洗完手,從小籃子裏取出大約一份人的食材,迅速洗淨切塊,放進鍋裏開始煮咖喱。
此時,倒在矮桌前的太宰翻了個身,不安分地在榻榻米上扭來扭去,閉着眼睛豎起耳朵偷聽燈裏的動靜。過了一小會兒,他再度翻身換了個姿勢,手恰巧伸到矮桌下,就在他要将手中的東西黏到矮桌底部時——
他碰見了一團Q彈的果凍狀不明物體。
饒是太宰也不由得一驚,他面上不顯,悄悄睜開眼睛往竈臺前的燈裏那邊看了一眼。
見燈裏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太宰放心地低下頭,往矮桌底下看去。
只見一只水藍色的團子安靜地窩在矮桌下,烏豆大的眸子直勾勾地對上他的視線。
“……?”
太宰陷入沉默,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以為面前這個玩偶是活的。
他伸手戳戳水團子,入手一片Q彈冰涼,仿佛內裏裝的是什麽彈性極好的膠狀物。他盯着眼前的水團子,想到指尖奇妙的手感,沒忍住又戳了一下。
水團子被他戳出一小個凹陷,很快又回彈。
太宰眨眨眼,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搬開小矮桌,讓矮桌底下的水團子重見天日。
——燈裏小姐原來是在擔心他會發現這個。
早說嘛,只是喜歡史萊姆樣子的玩偶而已,不是什麽需要害羞的事,難怪她今天的興致一直不太高,是怕這個玩偶被他發現?
……這個反差有點可愛。
太宰将地上足以有他半個懷抱大的史萊姆玩偶抱進自己懷裏,又戳戳玩偶的頭頂,開始思考這究竟是什麽材質制成的玩偶。
這個觸感,總讓他想到一些少兒不宜的,比如說水床之類的東西。
太宰就這麽抱着史萊姆玩偶思考,将目光投向正在竈臺前忙碌的燈裏,身子又不受控制地倒到榻榻米上。
房間就是個普通女性的房間,沒有什麽特別的,硬要說,就是看起來很溫馨還幹淨整潔,或許這也是她放心地将這只史萊姆玩偶放在榻榻米上的原因。
咖喱的香氣逐漸自竈臺處飄出,彌漫在整個房間內,想起咖喱之于自己友人的意義,太宰的神色不經帶上幾分懷念。
這頭太宰正悠悠閑閑地追憶往昔等着飯吃,可他懷裏正乖巧假裝自己是個玩偶的阿軟,卻快忍不住了。
它緩慢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豆豆眼。
——好香哦。
——雖然前天剛吃飽,現在并沒有特別餓,它也剛洗完澡,有點懶得動彈但是……但是沒有人和它說過,食物會自己送到它嘴邊的。
——就一小口應該不會被罵吧?飼養員剛剛也暗示它,可以多吃幾口的。
有哪只史萊姆能拒絕得了被香香食物包圍的誘惑呢?
沒有!
更何況還是這麽這麽這——麽香的究極美味!
抱着玩偶邊沉迷戳玩偶,邊期待燈裏一會兒反應的太宰驟然感到一小陣失力。他警覺地捧起手中的史萊姆玩偶,冷着臉對上玩偶可愛的豆豆眼。
那瞬間的失力感仿佛只是錯覺。不排除是因為抱着這個舒服的、像水做的玩偶,整個人太過放松而造成的錯覺。
但太宰很清楚,剛才那一瞬并非錯覺。
可眼下的一切,只有錯覺和這只玩偶有問題兩個答案才可能是真相。
太宰沉下眸子,又伸手試探般按了一下史萊姆玩偶。
燈裏煮好咖喱準備端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的場面:
小矮桌被太宰挪到一邊,如今他正敞着長腿坐在她房間的正中央,一條長腿微曲,他沙色風衣的衣角落在他身後。她無比熟悉的史萊姆阿軟被他一手抓着放在腿上,而太宰本人正冷着一張臉,将手準确無誤地怼進阿軟的臉裏。
?!
啊?
她是有讓阿軟見機行事偷吃的意思,但沒有讓它一整個以原形直接窩進人家懷裏吃自助餐的意思!
這算什麽?真的躺在人家懷裏對人家虎視眈眈地下嘴嗎?
而且太宰這個表情……
他是……發現了?
吓得燈裏差點把手裏的咖喱給倒了。
好在她冷靜得很快,瞬間控制住了自己驟變的表情,将驚恐替換成羞憤。她和太宰思考的方向相同,在剎那間意識到阿軟并沒有暴露,沒有暴露就一切好辦,只要把這件事當成她內在性格與外在表現的反差來處理,一切都能說得過去。
——前提是阿軟抗住了食物的誘惑,沒有在太宰面前真的“啊嗚”一口做出進食的動作。
聽見燈裏停頓的腳步聲,太宰擡起頭,用爽朗的笑迎接她,手上彈阿軟腦門的動作卻沒停,“啊燈裏小姐,這個玩偶手感真好啊,也是在商場裏買的嗎?”他漫不經心地用上“也”字,想試探面前的人究竟記不記得在百元店的偶遇。
可燈裏卻因為擔憂阿軟而沒能發現這一點。她努力憋紅臉和耳朵,拿過隔熱墊,将賣相極好的咖喱飯放到小矮桌上,眼神躲閃着沒有說話。
見狀,太宰微笑着将阿軟抱進懷裏,“哎呀,燈裏小姐怎麽不說話?這個玩偶摸起來就像是被水包圍了一樣,被包裹的地方完完全全地放松下來了,如果可以我也想買一個呢。”說着他用臉頰蹭了蹭阿軟。
誰知道表面害羞的燈裏心中正在不停地刷過這樣的彈幕:
阿軟,堅持住!
不要被這個男人誘惑,天底下異能千千萬,他的沒那麽香!
怎麽可以用臉去蹭阿軟,太作弊了吧,可惡的太宰先生……!阿軟可千萬要忍住啊!
然而面上,燈裏卻是移開視線,“……和太宰先生沒有關系。”她說着将小矮桌移到他們中間,然後走到太宰身旁,對他伸出手,試圖讓對方将阿軟交給她。
……他再不松手,阿軟可能真的要憋不住直接張嘴了。
燈裏的腦海中只有這個想法,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阿軟早就背着她悄咪咪地偷吃了一大口,如今正心虛地在太宰面前扮演一只毫無動靜的史萊姆玩偶。
在看見比自己預想得還要有趣的反應後,太宰一臉“真拿幼稚的燈裏小姐沒辦法”的得逞神情,笑嘻嘻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到燈裏的手心。
狗男人!
燈裏正要按計劃生氣,卻冷不防聽見太宰念了一句:“燈裏小姐,今天沒戴着呢,那個手镯。”
他視線在她光潔的腕間游移。
——那是因為手镯本镯現在就在你懷裏窩着!
燈裏不為所動,略顯氣憤地咬咬唇,剛想出聲,太宰便收回手,将阿軟一整個遞給她。
燈裏直接一把抱過阿軟,轉過身背對着太宰坐下,将阿軟放在她腿邊。然後她抱膝,将整張臉埋進去,表現出一副嫌棄且低氣壓到不想跟人說話的模樣。
太宰看着燈裏自閉的模樣,露出一個無人知曉的無奈笑容。
這麽一看,她似乎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燈裏小姐,那我先開動了。”他連聲音都溫和了幾分。
燈裏沒有反應。
“好香,味道真的好棒,比我早上吃的毒蘑菇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以後娶到燈裏小姐的人一定會很幸福——”
然而背對着他,面無表情的燈裏并不為所動,甚至故意在這個時候用悶悶的聲音開口:“這個玩偶……我不抱着睡就不安心。”
她沒講透,但話講這個程度,對他們兩人來說也已經足夠。
原本還打算再來一段花式誇誇的太宰愣在原地,他眨眨鳶色的眸子,咀嚼的動作頓了頓,不禁聯想到他方才對着玩偶又摸又抱的行為。
他鼻尖是霸道但柔和的咖喱味,帶着淡淡的果香,分明口味應當是不怎麽帶辣意,甚至還略微偏甜的甜口咖喱,卻莫名讓他有幾分臉熱。
好像……有點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