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心秦奕 - 第 328 章 不要放過他

我雙手高高舉起,就這麽看着安東尼。我清楚地意識到,現在我已經不是他的老板,我們都是他的獵物。他在看向我的時候,神情有那麽一瞬的閃爍,最終還是把頭偏向一邊,去看他旁邊的警員。

我其實有點不明所以,為什麽他下手的地方是大東洋?我現在是大東洋的老板,大東洋現在基本上都是合法經營,既沒有做逼良為娼的勾當,也沒有叫小姐陪溜冰喝止咳水什麽的,除了打擦邊球陪陪唱歌吃飯喝酒以外,好像也沒做什麽違法的事。就算是大東洋的小姐出臺,原則上也是不允許的,但是有時候小姐和服務員自己跟客人私下交易,場地在外面,交易也發生在外面,我就管不了了。

但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涉及了這種什麽肉體交易之類的,也不至于來這麽多防暴警察直接圍住吧?看這架勢,是非得判幾個死刑不可的,挺吓人。

難道說,大東洋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隐情?我雖然名義上已經經營大東洋快兩年了,但是仔細回憶起來,很多事情都有點不合情理。我當初從陸耀恒手裏拿回大東洋,他是一萬個不願意。後來周啓文也想要大東洋,但我沒給。按照大東洋的經營情況和利潤率,根本在陸家的衆多産業裏不算什麽好的,可我總感覺,他們都把大東洋給當成了一塊大肥肉。

在聽說豹三爺已經被救護車帶走以後,姜醫生的情緒有點激動,剛才因為跌倒和被控制,她的長發淩亂,看起來有幾分狼狽。她捂着臉,肩膀一聳一聳的,應該是在哭,兩個警員拉着她,把她控制在另一邊。

就算是抓人,也不帶這麽不明不白的。就算是陸家有什麽私底下的勾當,那也應該是經濟犯罪,不應該直接出動這麽大規模的防暴警察吧?

“安東尼!”我大聲叫道。

他遲疑了一下,這才扭過頭來看向我。

我們對視了差不多一分鐘,安東尼才說道:“葉小姐,對不起。但是這件事,應該不會牽連到你,只是麻煩你到公安局去錄個口供……”

不是我,那當然就是陸家和豹三爺。我問:“到底是什麽事情?”

他沒有回答,這時有一個警官叫他,他叫的是“顧隊長!”

我知道在來大東洋之前,安東尼曾經在caesar做了八年。在公安局升職應該也沒有那麽快那麽簡單,也就是說,他在來大東洋之前,應該就已經是一個警察,一個卧底的警察。他先前是在caesar卧底,後來不知怎麽的想去大東洋,于是借着我這麽一塊跳板,順利地完成了他自己的目标。

我開始想到,也許秦公子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他手底下的人,八年的時間裏,他應該不會毫無察覺吧?他跟我不一樣,我經營這個大東洋,基本上只是一個挂名老板,具體的事情我幾乎一概都沒有管過。而他不一樣,他曾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每天都在caesar辦公,底下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裏。

安東尼匆匆地走了,他們在叫他們的“顧隊長”去處理什麽事情。

剩下的這些人我不太認得,他們對我們的态度雖然沒有像對待其他嫌疑人那麽惡劣,但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個都板着臉,我覺得我什麽都打聽不出來。

面對這些防暴警察,我再一次進了公安局。從我到省城來,我已經差不多快要成為公安局的常客了。從第一次被葉老虎派人劫持開始,到這一次,每次雖然都是有驚無險。

我輕嘆一聲,其實這個時候我更關心豹三爺的情形,可是我沒有辦法知道更多的消息。

我們只是被帶去問話的,因此勉強還算禮遇。我們被帶進了單獨的房間裏問話,當一個高瘦的警官進來的時候,我仰起臉,對他說道:“我要見安東尼……你們顧隊長,他來了我才說。”

那個警官沉默了片刻,出去了。不一會兒,真的把安東尼給帶進來了。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安東尼,他已經換上了警服,戴着警帽,擋住了一頭張揚的紅發。從前的頹然和風塵氣一掃而光,站在我面前的時候,仿佛這時候才是真正的他,我一下子竟然有點想不起來從前的安東尼的樣子。

他看着我的時候,我也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我問道:“我該叫你什麽,安東尼,還是顧……”

我的語氣帶着一種傷感,我無意同政府和警方作對,可是很多事情,當走到這一步的時候,已經落入了某種深淵。即使沒做什麽,光是持槍什麽的,就夠把陸家一批人全抓進去了。

安東尼微微垂眸,“我叫顧易帆,是省城公安局禁毒大隊的隊長。”

禁毒大隊……我仔細咀嚼着這句話,忽然從中嗅出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來。

我輕嘆一聲,“顧隊長,在你問我話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問安東尼幾句話?”

他沉默了很久,把錄音筆關掉,“你問吧。”

我低着頭沒有看他,此時我想問的人是安東尼,不是禁毒隊長顧易帆。熟悉的聲音和面孔,我明明知道他就是安東尼,但只要我擡起頭來看着他,我就覺得他并不是安東尼。很多年前,當許素菲帶人打上門的時候,他帶着我從caesar的後門跑出去,那時候的他,和現在好像并沒有很大的變化。他始終都是他,只不過,當所有的謎底最終慢慢揭開的時候,我卻開始不願意接受。

“安東尼,你在caesar八年,在大東洋将近兩年,這麽漫長的十年時間,你就是在等待今天嗎?”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十多年前,安縣有一個公安局長,新官上任,懷着極大的熱情和崇高的理想,打算一鼓作氣,借項采薇失蹤案,鏟除安縣的涉黑勢力,好豎一道标杆。但是他沒有成功,他帶着偵查到的證據,在回局裏的路上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車子撞毀了,所有的物證不翼而飛。”

明明是他該來問我的時候,但我問起他,他卻回答得十分認真,甚至于語氣比我還沉重,好像在講述一段沉痛的往事。當他說起那個公安局長的時候,我有印象,在回到安縣,和葉老虎鬥的時候,我也曾跟秦公子提起過這件事。我不太了解,但是有所耳聞。

“那個幾乎淪為笑柄的公安局長,姓顧,是我爸爸。”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他好像吐出了一個保守多年的秘密,長籲了一口氣。這個秘密他保守了太久太久,為了這件事,他也隐忍了太多年。從一開始,他作為一個大學生,毅然決然地離開學校,走進夜店,成為一個總是會被人戴着有色眼鏡看的“少爺”,我就覺得很奇怪,我問過他,但他沒有說實話,他說是為了錢。

當這個最關鍵的環節被打開的時候,我明白過來,他這十年苦苦潛伏的意義。

他的目标,就是陸家。

當初顧局長出事,我相信他最恨的應該是葉老虎。但是當事實一點一點被揭開,所有的真相開始浮出水面的時候,他慢慢意識到,陸家才是背後最大的推手。正是因為有豹三爺在背後撐腰,所以葉老虎才會這麽嚣張,無法無天,連公安局長都敢動。

在十多年前,那個時候葉老虎的羽翼應該還并沒有豐滿,他背後的靠山其實是陸夫人葉氏,以及豹三爺。豹三爺一方面拒絕接受關于項采薇的信息,一方面考慮到各種利益制衡,在葉老虎和葉氏的蒙蔽和利益勾結之下,成為了冤大頭。

所以當初安東尼曾經問我,假如陸家以後落到我手裏,那些涉黑産業我要怎麽處置。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天,而我當時卻并沒有意識到。

他說過不會害我,他對于我或許尚有那麽幾分情面,他對付的是陸家。

當他說出他是當年那位顧局長的兒子的時候,原本想要問的很多話,都已經沒有了必要。

“當年安縣的亂象,很多人都知道,包括省城和周邊的幾個縣市,大家都有所耳聞。但是一直都沒有辦法治理,歸義幫猖獗,搶劫強暴事件頻發,女人晚上都不敢輕易外出。我爸爸被任命為安縣公安局長的時候,我還在讀初中,當我看到他人事不省地躺在醫院裏,變成一具幾乎完全沒有意識的活死人,你知道我心裏的那種感覺嗎?我是在那個時候立志以後要繼承我爸爸未完成的事業的,可是我媽媽不許我這麽做。她說,一個家裏有一個男人倒下了,就夠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眼圈是紅的。

“我爸爸在床上躺了整整八年,後來在他臨終的時候,終于清醒過來,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放過葉老虎,不要放過陸兆祥。這句話我媽媽沒有聽到,他們都以為他始終都沒有醒來過,只有我一個人聽到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在昏迷了整整八年之後,他醒來以後說的唯一一句話,還是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