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幾秒,沈丹霏發信息給弟弟,叮囑他讓大炮戴上佛珠,萬事小心。
交代了好友,她側頭命令,“說清楚。”
“我不知道詳情。”雨聲寒捂着心口退後遠離她。
意識到他難受的根源是胸前的玉墜,沈丹霏猶豫要不要取下,手才觸及便聽他再說,“別拿下來,你要防的不只是我。”
“小扇搖。”她默念這個名字時,仍能想起游戲裏的小蘿莉一臉的不谙世事。
在君子風消失後,沈丹霏不是沒想過角色們裏有第二個起異心的,卻從沒有往小扇搖身上想。小扇搖不管是外表還是內裏都很幼稚,別的角色怕死怕痛,偶然會望着主人方向若有所思,心馳神往,但小扇搖沒有,她永遠低頭點着包裏的外觀,上次對峙竟然說:“不要殺我嘛,我的外觀還沒刷完呢。”
作為一個愛漂亮的小孩子,小扇搖反叛的動機,理應沒有其他角色強烈:炮姐不愛被控制,花哥總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東都魂有與君子風合作的前科,小扇搖關心的不過是衣服,還和沈丹霏哭訴過第一次扒皮是被雨聲寒逼的,沒來得及挑死前穿的裙子。
沈丹霏想,是小扇搖在僞裝,還是這樣的純粹,屬于另外一種危險?
“回去再說。”收起胡想,沈丹霏駕車回家。
雨聲寒颔首,挪動身子時輕聲吸氣,黑色大衣上隐隐一道血口。
沈丹霏抽空看到,皺眉,“小扇搖這麽強?”
揉揉眉心,他眼神迷茫地望向窗外,“不,只是……我們都不忍心對她下手。”
……
客廳許久寂靜無聲,小扇搖甩甩頭,望向念經的大師,“粑粑好像也去了呢。”
規律敲響的木魚驟停,無量劫睜眼,望着前方的佛像不語。
“這次他忘了讓我們下線。”小扇搖從案臺上跳下,小腳一歪差點跌倒,又自己用手撐地站穩,“好難得。”
收回要扶她的手,無量劫微笑,“是啊。”
“和尚,這麽久了他肯定不會回來。”小扇搖扯扯他的衣服,“我們偷偷溜出去好不好。”
無量劫責備地看她,“不行。”
扁嘴踢飛了腳邊的蒲團,小扇搖不樂意地揪着裙角,忽然腦瓜子靈光一閃,過去跪坐在他旁邊,“不用害自己人,我讓別人上號,順便吸點陽氣就好了。”
深深嘆息,無量劫摸她的腦袋,耐心勸,“不可以,他們會生病的。”
小扇搖別開臉,鼓起腮幫子,“我想看看外面的裙子。”
聽她目的單純,無量劫輕聲一笑,“這裏的裙子不夠嗎?”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小扇搖撒起嬌,“就去一下下,他們頂多打幾個噴嚏,不會生病的。”
“你的執念太深。”再度敲起木魚,無量劫說。
小扇搖一愣,想起了某個熟悉的臉,耷拉肩膀垂頭喪氣,“你也是這麽說君子風的。”
無量劫依然在念經,并不理會她的小情緒。
“他是被害死的。”小扇搖不管對佛祖不恭敬,從香爐抓了一把灰扔過去,執着地重複,“你為什麽覺得他該死。”
将臉上的穢塵撥幹淨,無量劫皺眉,“不許鬧。”
生氣地跺腳,小扇搖不明白墨痕淺和無量劫是一個□□蓮一個唱白臉,只覺得無量劫從以前就逆着自己,抽出雙劍,一劈把木魚砍得七零八落,還要出去砍樹時,被一個龍爪手捉回,憤然回身使出雷霆震怒。
“小扇!”無量劫不滿。
以劍尖對住他,小扇搖昂着下巴,“你也就比毒姐強點,花花那麽厲害都對我好,你憑什麽兇我。”
鎮定地握住背上的棍子,無量劫冷聲問,“你要與我為敵?“
“你說對不起,以後不罵我了。”小扇搖瞪眼。
無量劫不答,亮出武器。
身處萬花的墨痕淺聽到一聲慘叫,在給小熊貓喂竹子的輕雲蔽月感到不妙,迅速趕向。在他們借着變色的天空尋見争執地時,見到的是小扇搖坐在地上,手裏把玩着一顆映着佛印的珠子,對上愕然的他們揚起一笑。
“小扇。”墨痕淺板起臉,想救回大師,“給我。”
“不行,我很辛苦才拿到的。”小扇搖眨眨眼,合起手掌,眸中閃過一道血光,胳膊的傷口迅速愈合。
眼見不遠處的無量劫形同死物,墨痕淺知他被奪取靈魄空剩軀殼,深吸一口氣,“你殺的?”
“我只是讓他別煩我,”小扇搖對手指,“他答應的話我就不動手啦。”
稚氣的童音說着剛剛殺害同伴的事實,輕雲蔽月冷了臉,卻見小扇搖的幽月亂花光芒太盛,萦繞絲絲血痕,察覺貿然動手并無勝算,望向墨痕淺搖頭,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
小扇搖從地上跳起來,眯眼笑,“你們跟我一起打本,幫我報仇,送我衣服,我很喜歡你們的,罵也沒關系哦。”
墨痕淺袖下拳頭緊握,“大師呢,他不能罵你?”
“除了罵我他做過什麽?每天下線那麽早,念經敲木魚,無聊死了。”小扇搖嘟嘴,“他說君子風活該,君子風替我做附魔,帶我看風景,比他好多了。”
曲音醉和東都魂也趕來了,曲音醉因面前的情景驚呆,再聽小扇搖數落和尚的不是,一時不忍,出口反駁,“他陪你33,常常照看你,你怎麽……”
她的話沒說完,被輕雲蔽月扯到後頭。
小扇搖疑惑地撓撓頭,思考起毒姐的話,片刻後甩甩頭,“不想了,我要出去看看。”
……
墨痕淺他們度過最為痛苦的三小時把小扇搖等回來,聽到她的哭訴,才知這僅僅是災難的開端。
“殺人?”墨痕淺不敢相信地重複多次,“你殺了人?”
小扇搖咳了咳,吸鼻子抽噎,“我只是跟她玩玩,我不知道她掉下去不會像游戲裏面可以爬起來的……我幫她續命了,應該能活過來。”
“不可能。”輕雲蔽月懷疑,“你應當不能迷惑人心。”
他們希望這是一場誤會,以小扇搖目前的能耐,根本做不到讓一個心智健康的活人送死。可惜,在他們期待的目光下,小扇搖咬唇,淚珠子更是不斷,“我……我騙了麻麻的血,好像……可以變強一下下。”
小扇搖拿到了主人的氣血。
輕雲蔽月首先拉着曲音醉退開,盯着僵住的墨痕淺問,“怎麽辦。”
“雨聲寒快回來了。”墨痕淺站起身,望向閉目打坐的死物大師發愁,“根本瞞不住。”
一下子急了,小扇搖揪着墨痕淺的大袖子,“花花怎麽辦啊,我要保着筱酒的命,打不過雨聲寒的。”
躲得遠遠的東都魂彈出腦袋,“好好說應該能行。”
瞬移到百尺外的軍爺前,小扇搖眼神明亮,“真的嗎?”
吓得跌倒在地,東都魂煞白着臉點頭,“你別靠我那麽近。”
“怕什麽,你從沒罵過我又幫我養馬,我怎麽會害你啊。”小扇搖伸手去拉他起來。
“好、好。”東都魂握着她的手自己站起來,幹笑。
苦惱地坐回草地上,小扇搖扯着自己的馬尾辮,遠望少林的青山發愣,忽而奔到只剩殼子的無量劫前,抱住痛哭,“對不起。”
曲音醉想去安慰,輕雲蔽月沒出手,墨痕淺拉住了她,“保持這個狀态,雨聲寒應該會聽解釋。”
各懷心思,他們很快等到了歸來的雨聲寒。
雨聲寒不忙進游戲,聽着小扇搖“不要”的阻止聲将其他角色下線,只卡在無量劫的界面愣神三秒,悠悠嘆氣才點下退出游戲。
直接出來,小扇搖跪在地上,一個勁地說“粑粑我錯了”,見雨聲寒沒什麽反應,怯怯道,“你殺了我,靈氣消失,筱酒活不了的……”
不敢置信地瞪她,雨聲寒想怒罵,卻因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遲疑,真代入了她粑粑的角色,打罵于她,痛在他心。
悄悄把凳子推過去了點,小扇搖讨好,“坐。”
雨聲寒不想把背後空門曝出讓她有可趁之機,嘆氣,“你保住筱酒的命,其他事以後再說。”
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小扇搖打坐,默念咒訣,身上的靈氣源源不斷地往外擴散,像一股可見的風鑽出窗外,齊齊吹向偌大城市的某個方向。雨聲寒一看便知那通向醫院,而她對自己毫無防備,可見誠心。
他松懈地坐在不遠處,不巧碰掉沈丹霏的筆筒,裏頭的東西骨碌骨碌往外轉,其中綁緊的小袋子因碰撞咧開個口子,突如活了一般沖向小扇搖。
那是被沈丹霏藏着的驅邪桃木符!
雨聲寒心道不好,卻不敢貿然抓住。他猶疑之間,桃木符掙脫袋子限制,攻向施法的小扇搖心口。
她大叫一聲,僅僅來得及閃開,肩膀被堅硬似箭的桃木符穿過,大大的血窟窿觸目驚心。
方才盡數散開的靈氣彙聚,小扇搖哭着捂肩膀,漸漸地眼淚變成了血,一顆顆滴落在地毯上暈開。
“小扇!”雨聲寒想去幫她,卻被猝不及防襲來的劍光打傷。
小扇搖收劍,挂着血淚的小臉上滿是委屈,絕望地看他,“我那麽相信你……”
桃木符沒有人控制,優先攻擊的是在作法的邪物,被打落後顫巍升起又沖向了她,小扇搖躲得狼狽,化作一束粉色光束,急急往窗外沖。
雨聲寒出劍,心念一轉,劈向桃木符,除了威脅沒再緊追,反而愣在窗臺前,閉目細聽,感受到醫院方向的悲痛哭號。
一條年輕的生命已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