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
“就在下個路口的自動售貨機那裏。”電子音道。
黃發少年點點頭,他神色肅穆,長相比實際年齡老成許多。他衣領的扣子一直扣到了最上面那顆,衣襟沒有一絲褶皺,白襯衫一塵不染。他推了推平光眼鏡,轉過路口。
自動售貨機前,一位紅衣老人正顫顫巍巍地将硬幣投入,但由于顫抖的手,瞄準變得格外困難。
七海捏了一把汗,道:“我來吧。”老人卻十分倔強,想自己放進去。
果然,下一秒,硬幣就與售貨機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硬幣蹦蹦跳跳地滾落,向着車水馬龍前進。“诶——”老人下意識跟去撿,顫着腿三兩步就要沖出馬路。
“小心!”
千鈞一發,七海拉住了他的手臂,将其拽了回來。
與此同時,硬幣在地上打着旋,轉了幾圈落入下水道口。
“別看了,我幫您買吧,老爺爺。”少年不顧他指着硬幣欲言又止,果斷決定。
他彎腰取出兩瓶飲料,遞給老人一瓶,“您住在哪裏?一個人出來的嗎?需要我送您回去嗎?還記得家庭住址嗎?電話也行。”
也許是上了年紀,老人“啊啊”一陣,七海靠近去聽也只能聽到含糊不清的詞句,只能看到他擡起手,指向自己的後方。
“住手!”
一聲大喝從身後傳來,而後便是奔跑的聲音,一衆人出現在了七海面前。他們穿着統一的棕紅色無袖背心和白色短褲,擠擠攘攘地把老人拉過去,一副防範警備的樣子。
“不準欺負老爹,看你也拿着球拍,也是打網球的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尊老愛幼不知道嗎?”沒搞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為首的寸頭少年就正氣凜然地發言了。
現在做好事都這麽難了嗎?難道是碰瓷?這個世界真是完蛋了。
七海沉默以對,望向老人那裏,希望他能澄清一下。可是他還是顫着手張着嘴,半天都說不出話。
他們中的白發少年似乎意識到另有隐情,伸手阻攔道:“別急,葵,看他要說什麽。”
七海于是把整個事件講了一遍,以一句話為總結。“我不是壞人。”
懷疑在空氣中發酵。
“可我明明看到你拉着老爹的衣服。”
“是呢,拉拉扯扯的。”
“不拉他就被車卷走了。”七海無奈。
終于,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是、是他救了我。”
“謝謝你,小夥子。”
葵劍太郎摸摸自己圓圓的後腦勺,臉頰挂上不好意思的紅暈,“抱歉,太沖動了,沒搞清事實就誤會了你。”
“沒關系,”七海擺擺手,“擔心使然,以後注意就好。”
“你是哪所學校的?好像有點眼熟……”
“是今年新參加的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學院吧,我聽不二說過。”佐伯虎次郎道。
七海點頭,“你認識不二?”
“我們從小就是朋友。”佐伯笑了笑,那張英俊的臉便脫去了冰冷,柔和了許多。
他們并肩走了一陣,葵道:“要不要去我們部逛逛,打上一場?”
–
“這是網球部嗎?”七海看着衆多的孩子們,有些頭疼。
幾乎是幼稚園的水準。
他的目光掃過高高低低立着的木樁、綁着輪胎的繩結、形态各異的障礙物,落在孩子們的臉上。他們都帶着喜悅的笑容,圍繞到六角中衆人的身邊,有的害羞有的自來熟地沖他打招呼,叫着“哥哥”。
還有許多孩子在木樁上如履平地地奔跑,在繩結上追逐着蕩啊蕩。這裏分明是孩子們的樂園。
“這裏是老爹的網球工廠,因為離六角中的網球部近,因此幾乎成了一體。”佐伯的視線落在孩子們身上,“他們之後也會加入網球部,成為下一屆選手。”
這就是六角中保持高水準的根本原因——從小的培養和傳承是最好的老師。七海看着握着小網球拍亂揮,嘴裏喊着”呵——”、“哈——”的孩子們,想到。
“要試試嗎?”他問七海建人。
–
奔跑、跨過一個個障礙物、感受跳躍帶來的伸展和刺激,七海感覺到脫離了枯燥生活和社會的快樂,只餘風刮過臉頰的呼嘯聲。
腎上腺素飙升。太爽了。
身後,六角中的一人跟了上來。他的鼻子很大,鼻孔在奔跑時張開,有類似火車的汽在他奔跑時從那裏噴出。他邊跑邊問着:“為什麽你穿得像個社畜?”
“為什麽你跑得那麽快眼鏡卻不掉?”
“為什麽你的頭發是金黃色的?”
……
七海冷漠以對,腳下越來越快。
直到翻過最後一塊立着的木牆,腳踩在敦實的土地上,心髒才重新靜靜地躺回胸膛。
“好玩嗎?”葵大着嗓門問。
“不錯。”七海回道,跟緊他們的步伐,來到老爹的倉庫。
兩人那麽高的倉庫,打開門便彌漫着漂浮的灰塵。老爹做出“請進”的手勢,面上是掩不住的驕傲。
“這裏都是老爹自己做的哦,球拍和其他的網球用品。”葵解釋道。
七海看去,牆上挂滿了網球拍——各式各樣,有大有小。他取下一個觀察,框架是由木頭制成的,很是堅固,打磨處也可以看出制作人的用心和熟練。掂了掂手感,比自己那副更重,卻讓人覺得恰好。
“很厲害。”他評價道。
“可以讓老爹給你做一副。”葵躍躍欲試道。
他卻搖搖頭,“謝謝。但是球拍是不能随意更換的,我那副還好。”
“诶,哪來的規矩?”葵摸不着頭腦。
“是你們學校的規矩嗎?”佐伯笑,果不其然地看見黃發少年點了頭,“真是個恪守規則的人呢。”
“不好嗎?”七海笑笑。
“很尊敬。”佐伯正色,“你和手冢很像,雖然我只和他打過一場練習賽。”
七海不由得笑了笑。
“那是我的榮幸。”
–
不論本身抱着什麽目的來,對于他們來說,最後都會以打一場比賽結束。
“我來!”葵亮着眼睛自告奮勇。
七海拿出球拍,邁進球場。
葵是底線攻擊型網球手,以狙擊網球為長,七海建人早已從系統那裏了解了基本信息,可是當真正對上他時,七海還是不由感嘆,“真難纏啊。”
哪怕落後也會保持着樂觀,快速抓住比賽的主導權,将壓力傳給對方,因此,葵劍太郎在許多場開局落後的比賽中都能反敗為勝。
他的控球精準到了極點,無論七海從哪個角度把球打出,他都能擊回到同一點,這沒有精準的控球技術是做不到的。
“他能和冰帝百人斬的天根打得不相上下。”佐伯道。
七海建人聽說過這個名字——曾一人幹掉了冰帝二年級準正選選手100人,被冠上“冰帝百人斬”的天根光,是□□和精神都無比堅強的人,也是許多學校的心頭大患。
但即使知曉了對手的強大,七海還是十分冷靜,他握緊球拍的手穩如操手術刀的醫生,精準地破開葵的外在——
弱點……弱點!
将葵的身體等份劃分,并在7:3的那一點上創造出弱點。只要擊中,就會産生暴擊。
揮拍,球劃出一道精細的線朝對面飛出,向着那點前進。
葵措不及防,明明看見球向着那裏而去,心中卻明白“夠不到”、“無論如何也接不到的”,只能清晰地看着它落在地上。
盡管這只持續了幾秒。
“這是……”佐伯驚訝,“冰帝跡部的絕技嗎?”
“相似,但是不同。”樹彥希上前,“不過,真是出乎意料啊,在這樣一所不知名的學校中,竟然也有如此實力的人,為什麽之前沒有發現呢?”
“為什麽可以找到弱點呢?”
“為什麽……”
佐伯忽略他的提問,視線重新落到七海身上。
不論是對手還是場地,只要等分劃分,找出其中平衡的一點,再向那點擊去,無論是多麽強力的對手、多麽困窘的局面都能靠這一擊打破。
七海建人有這樣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