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江知許目光所及之處，傅延川辭色俱厲。他身上的黑色襯衫剪裁合身得體，卻因松開兩顆紐扣而添加了幾分随意與慵懶。他雙手交握虛虛搭在餐桌上，眉眼冷峻，神色嚴肅。
這樣的傅延川讓江知許注意力不由得高度集中。
四目相對。
江知許屏住呼吸，偌大的南北通透的房子像是濃縮成眼前這一點空間。
顯得有些狹仄。
視線裏，傅延川慢慢地開口：“江七七，我記得你說過。”說着看向她，對上她等待的神情，思考了下，語速緩緩，“你的擇偶标準是‘有穩定工作，有上進心，孝順，三觀正’。”
江知許意外他為什麽會提起這個，更加意外他竟然記得一字不差，她隐約記得是他搬家那天，她跟齊恒提過一嘴，當時他并沒有說話，她還以為他沒再聽。
江知許有些疑惑，慢慢點了點頭：“是的。”
傅延川确定後，從容道：“你說的這些條件——”
江知許仍注視着他。
他沒有任何情緒地繼續道：“我都滿足。”
江知許跟着他話的內容思考了下他的條件。
沒錯，的确是滿足。
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然後呢。
她不明白了。
傅延川氣定神閑，緩緩道來：“除此之外我還附帶顏值和身材。”
“……”
江知許感覺話鋒越來越離譜了，一點也不明白他這是要表達什麽？
但她沒有否認，因為附帶的贈品更過于精美絕倫。
她沒出聲，只是認同地點點頭。
傅延川聲線平穩，進入重點：“所以，你要不要考慮和我結婚？”
空氣在這一刻停止流動。
江知許目光還集中在傅延川身上，表情呆滞，仿佛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又好像聽見了，但不敢相信。
之後，所有的一切像是放慢了下來，又像是畫面靜止。
周遭的一切突然沒了聲音，此刻哪怕是掉落一根針也能清晰地聽到。
男人說完之後沉默下來，似乎是給她時間消化，耐心十足地等待她的回答。
可半響過去，他并沒有等到想要的答案。
看一眼目光凝滞的女孩兒，傅延川先出聲打破了死一樣的寂靜。
他輕咳一聲，低聲解釋：“那天分開後我想了很多，你迫切地想要結婚，為此去相親認識你并不了解甚至三觀人品有問題的男人，不如考慮一下我。”
回神的江知許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緩緩道：“你不是不婚主義嗎？”
傅延川：“對，我是不婚主義，但我——”停頓，“——并不排斥與你接觸，甚至，非常想跟你結婚。”
他說這話時聲線略低，給人的感覺像是難以啓齒說這樣矯情的話。
話風很不傅延川。
江知許沒有出聲。
大腦走馬燈似的重複着傅延川兩句話。
“江七七，你要不要考慮和我結婚？”
“甚至非常想跟你結婚。”
被喜歡的人求婚，她應該是開心的，歡喜的，欣喜若狂的。
可江知許沒有。
她不禁想起一些其他事情。
蔣書漫的提醒：
我還以為他想享齊人之福呢。
異地戀的小男友，同城戀的小女友，兩不耽誤。
知人知面不知心，多留個心眼沒毛病。
以及王晴姐姐的事情。
騙婚生子。
昨天她與夏雯雯的聊天內容再次沖進大腦。
江知許問：“王晴姐姐沒有發現異常嗎，将近一年半的時間啊？”
夏雯雯答：“男人一家早就預謀好了。而且對于王晴姐姐來說，被自己高中男神，心中的白月光猛烈的追求，早就沒了理智。男神時不時送禮物、表白、求婚，說實話做夢都不敢這麽做，擱誰都也把持不住，換做是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鐵定繳械。”
江知許看一眼絲絨盒子，又想起他送的衣服、花束般的平安果，突然想哭。
今早他的小男朋友剛走。
今早剛走。
這一天還沒過去，他就忍不住動了心思。
她強忍住眼淚，鎮定地收回視線，淡定地反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傅延川微微愣了下，只是開口聲音仍保持着一貫的波瀾不驚：“我知道，現在是需要你知道我想表達什麽。”
江知許看他，心中的失望委屈以及苦澀壓抑被她極力壓制，搖頭道：“我不想知道。”說完站起身，“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餘光裏男人臉色微變，站起身似乎想拉住她，江知許反手撥開，快速離開。
回到家。
江知許輕聲跟周女士打了個招呼直接回了房間。
她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說。
手機連連震動。
她點開看了眼，是傅延川的微信。
傅延川：【江七七，事發突然，你接受不了我能理解。希望你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剛看完這一條，下一條微信出現在屏幕裏。
傅延川：【三天後我再聯系你。】
江知許看了半晌，放下手機，沒有回複。
她現在不知道用什麽心态和态度去面對他。
知道了他的算計後，她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不是質問，而是答應、是心動。
哪怕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哪怕她知道只是飛蛾撲火，哪怕知道以後會失去什麽。
她竟然還是猶豫了。
她終于能理解王晴姐姐的心理。
她在知情的情況都差點棄甲投戈。
更別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
江知許不由得回想起他作為周女士的學生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裏後。
從那以後，傅延川對她的态度就變了，對她越來越好，明明是冷漠的性格，事不關己的處世态度，卻對她的事情格外上心。
會在周女士不在家時每天下班做飯給她吃，會在晚上拉她出去接蔣書漫并且折騰到淩晨也毫無怨言，會送大大小小禮物。
所以。
江知許在想，是不是從她家相遇那天開始，他的計劃就成型了。
畢竟江七七從小就非常喜歡他。
這是他知道且不争的事實。
江知許再次翻出傅延川的微信，看了又看。
最後還是沒有回複。
哪怕是出于禮貌和教養，她仍然還是選擇不回複。
她擔心會控制不住自己說出“我願意”。
所以江知許不打算再見他。
晚上，江知許以為自己會失眠，因為她總是控制不住想傅延川傍晚說過的話。
不受控地，一遍又一遍。
可沒想到，躺下一個小時後就睡着了。
而後，她又做起了夢。
夢境很美好。
夢裏江知許和沈奶奶坐在院子裏，沈奶奶在幹活，江知許在旁邊跟小黃狗玩耍。
十分鐘後，江七七沒了耐心，再次問道：“小川哥哥怎麽還沒有回來？”
沈奶奶和藹地笑笑：“七七再等等，快了。”
話音剛落，身穿純白體恤的清冷少年跨進門檻，漫不經心道：“我回來了。”
沈奶奶笑着看向江七七：“快去吧。”
江七七笑了，開心地跑過去，先是關心地問道：“小川哥哥，你物理競賽考的怎麽樣？”
少年揚了下眉梢，略帶笑意的聲線裏，多了幾分清冷溫潤：“還不錯。”
“我聽媽媽說第一名有五百塊，你能拿第一名嗎？”江七七急切地問。
少年不緊不慢道：“誰知道呢。”
江七七則認為小川哥哥這麽厲害肯定能拿第一名，于是道：“小川哥哥，你拿了五百塊能給我買好吃的嗎？”
少年看了一眼她肉嘟嘟的臉，不由得輕笑：“你又想吃什麽？”
江七七想了下，自從減肥，媽媽把她的零食都停掉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零食了。現在她什麽都想吃：“很多。冰糖葫蘆、薯片、奶油蛋糕、海苔夾心脆……”
江七七說了十來個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少年懶洋洋地聽着，也不打斷。
兩分鐘後。
“好了，就這些，我很乖的，這些我就很知足。”
少年聽樂了：“江七七，我錢還沒拿到，你都給我安排完了。”
江七七不說話了，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不過一瞬，又理直氣壯起來：“小川哥哥，我長大了會報答你的，這錢是你給我墊付，我以後會用別的方式還給你。”
少年哦了一聲，尾音上揚，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問道：“怎麽報答，怎麽還？”
江七七只是随口一說，因為她這種吹牛皮的大話她經常說，而且平時小川哥哥都不會問她，她也并沒有準備好說辭。
她想了想，想起小叔叔最近結婚娶小嬸嬸，因為彩禮鬧得非常不愉快。她靈機一動，把小叔叔的話略微改動，揚言道：“我會娶你的，而且會給你很多彩禮，你嫁給我之後什麽都不用幹，我掙得錢都放在你手裏，你只需要洗衣做飯生孩子就可以了。”
少年：“……”
—
三天很快過去。
第三天江知許因為有手術下班有些晚，到家已經快九點了。
天空中的繁星閃爍，月亮高懸在夜空之中，散發出柔和的光。
江知許将車停好，開門下車，餘光之中看見前面有一團人影，她沒有多想，反手鎖好車。
擡頭黑影走近，她凝目看去，竟是傅延川。
江知許動作頓住，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站在她面前。
傅延川看着她，似乎是專門在樓下等她，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江知許借着月光看去，見到他凍得微紅的鼻尖。
垂下眼睑，她抿唇沒有說話。
傅延川盯着看她了幾秒，眼眸漆黑，不緊不慢道：“今天加班了？”
江知許點點頭：“是。”
傅延川又問：“吃晚飯了嗎？”
江知許立刻回道：“吃了。”
傅延川點頭，安靜了很長時間，才道：“你沒有回我微信，所以我來樓下等你。”
江知許今天一直忙，還沒來得及看手機微信，不是刻意不回。
但此刻她不想解釋了。
誤會就誤會吧。
如果能讓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也挺好。
“你考慮的怎麽樣？”見她不說話，傅延川一字一句地問道，“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江知許擡頭，可能是因為憤怒，可更多的是傷心，“我不願意，傅延川。”
“我不願意做你愛情的犧牲品。”
“盡管，我喜歡你。我也不願意，所以不要再來找我了。”
視線裏的男人先是愣住，神色肉眼可見的一滞，緊接着神情茫然了片刻，再然後又露出一絲欣喜。
可等他回過神，江知許已經快步離開了。
傅延川站在原地沒有動，嘴角抽了下，回想着江知許剛剛的話。
他，怎麽，聽不太懂呢？
他的愛情明明還沒開始，怎麽就，犧牲了？
但是，有一句話。
他聽懂了。
—
江知許一進門，周秀琴看她：“回來了，快去吃飯。”
“我不太餓，媽媽。”
周秀琴：“不餓也得吃點。”
江知許沒什麽說話的心情，天知道她拒絕傅延川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現在的她幾乎耗盡了力氣。她輕輕點點頭，輕聲道：“媽媽，我先去洗個澡。”
周秀琴：“行，媽媽再給你熱熱菜。”
江知許洗完澡吹幹頭發出來，周女士把菜端上桌，又盛了一碗米飯放在餐桌上，催促道：“快吃吧。”
江知許走過來，坐下，拿起筷子看過去，随即動作一頓。
餐桌上有四個菜，其中三個一看就知道是傅延川做的。
傅延川做飯不僅好吃還好看，可能是職業的原因，做飯還要講究配色擺盤，真正的做到色香味俱全。
現在菜桌上的百合釀蝦滑、黑膠菠蘿牛肉粒以及檸檬雞排都是江知許十分愛吃的。基本每次他都會做，她也是非常賞臉的絲毫不剩。
只是，這三個菜怎麽會出現在他們家的飯桌上，江知許疑惑地看向周秀琴：“媽媽，這菜？”
周女士哦了一聲：“看我這記性，忘了說，這是小川傍晚端過來的，說這些你喜歡吃，這孩子太有心了。”周秀琴說完，想了想，“還有，小川說找你有事情，你們聯系了嗎？”
江知許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聯系了。”
“那行。”說完，周女士誇着傅延川離開了。
江知許臉上的笑意再也撐不住，她一邊吃一遍流淚，心中百感交集。
最後，她忍不住打開微信。
傅延川下午三點左右發的消息給他：【江七七，晚上有時間嗎，我做了你喜歡的菜。】
下一條是六點：【今天加班？】
再一條是十分鐘前：【江七七，你有時間嗎，我們談談可以嗎？】
江知許狠下心回了句：【不必了。】
之後不管傅延川發了什麽她都沒有再看，下定決心躲開他。
她相信等他明白自己的态度，就會放棄騙婚生子的念頭。
而她也會慢慢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