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津桐市十月份。
氣候微妙的變化，夏日的熱烈消退，消失的無影蹤，取而代之是秋意的微涼與舒适。
下午沒有手術，忙完的江知許站在辦公室的窗邊喝着熱水，再次回憶起早晨夏雯雯說的話。
“追了一夜男人？”
“什麽男人讓你追一夜。”
“江醫生是不是想談戀愛了？”
“這個男人你認識不？夢裏出現，那肯定是你的理想型。”
在夢裏，江知許沒看見男人正臉，但她猜測，那個男人——是傅延川。
青少年時期的傅延川。
高高瘦瘦，身姿挺拔，濃密烏黑的短發，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少年感十足。
夢裏那句“小胖妞，你想得美”是那麽熟悉，好像曾經聽過，還不止一次。
聲調比現在的傅延川年輕些，還多了些開朗，不似現在的低沉和沉悶。
依照周女士的描述，她想，在現實裏，傅延川應該跟她說過這句話。
只是她想不起來了。
忽而，白大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連着兩下。
江知許掏出手機，指紋解鎖，點開微信。
齊恒的頭像飄在最上面，她點進去。
齊恒：【江醫生，在嗎？】
齊恒：【晚上我們有時間去看房子，你那邊方便嗎？】
江知許看完，愣了三秒，而後回道：【可以。】
齊恒：【江醫生，你幾點有時間？】
江知許想了想：【我大概六點左右到家。】
齊恒：【好的，我們掐着時間過去。】
江知許：【沒關系的，你們早到可以聯系周老師。】
齊恒發了個問號。
齊恒：【周老師說今天有晚自習。】
江知許才想起來，今早上出門前，周女士跟她說過，她無精打采的沒有記心裏。
江知許：【那好，你們可以等我會兒，或者晚到會兒。】
齊恒：【我們提前過去等吧。】
江知許：【也行。】
齊恒：【麻煩江醫生了。】
江知許：【客氣了。】
齊恒發了個“大恩不言謝”的表情，結束聊天。
江知許見對方沒有再說什麽，返回。手指往下劃拉，傅延川的微信頭像映入瞳孔。
江知許點開，一片空白，兩人沒有任何聊天記錄。
包括今天租房子的事情，都是通過齊恒轉達。
好像三個好朋友，其中兩人鬧別扭，需要中間的朋友來回傳話。
有些好笑。
這時，辦公室的門打開，徐建和夏雯雯前後腳走進來。
徐建感嘆道：“可算把這不講理的老太太送走了。”
夏雯雯愉悅道：“老娘可算活過來了，今天晚上下館子，咱得慶祝慶祝。”
徐建爽快道：“成，我請你，你這次飛來橫禍也怪我。”
夏雯雯連連擺手，“快別這麽說，誰也不怨，只能說我倒黴，碰上這麽個蠻不講理的老太婆。我工作兩年了，那包紮的患者多了去了，怎麽別人不說我紗布塞得緊，不說我包紮不好呢。老太婆□□小呗。”
徐建被夏雯雯一連串的話逗得哈哈笑。
平時相互看不對眼的兩人，通過老太太這件事建立起了革命友誼。
夏雯雯看向窗邊的江知許，“一起啊，江醫生。”
江知許笑笑，“不巧，今天家裏有點事，可能沒有辦法分享你們的喜悅。”
夏雯雯啊一聲，失望的微微蹙眉，徐建看一眼夏雯雯道：“不行改天，挑個江醫生有空的時間。”
江知許溫柔道：“你們去，不用等我，慶祝這件事必須在時效內，過了時間會缺失快樂。”
夏雯雯啧啧兩聲，“知我者，江醫生也。”笑笑，“沒事，改天我再請你兩，兩不耽誤。”
“好。”
—
晚上下班，江知許沒有耽擱，拿捏着時間，到點下班。
怕齊恒和傅延川等着急，連走路都是小跑着。
緊趕慢趕，差十分六點到景華春苑。
剛下車，聽見前方傳來齊恒爽朗的聲音：“江醫生，這裏。”
江知許擡眸看過去，齊恒站在單元門前沖着她揮手，臉上洋溢着笑容，身旁站着冷峻氣場的傅延川。
與笑的陽關燦爛的齊恒相比，他一臉嚴肅，微微側頭，目光淡然地看向她，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顯得有些冷漠。
江知許抿下唇角，慢慢走近，輕聲問：“等很久了嗎？”
齊恒：“沒有，我們就比你提前十來分鐘。”
江知許點點頭，用餘光看向傅延川。
發現他今天沒有穿質感高級的襯衫西褲，而是純黑輕薄線衣搭配黑色小直筒長褲，褲子表面成微微肌理感，風格偏向于簡約輕熟風，給人幹練、穩妥的感覺，還有些随性，中和了他一貫冷漠的氣質。
江知許再次感嘆，這男人的衣品不要太好。
似乎察覺到江知許的視線，男人垂眸看向她，她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睛，緩緩道：“我們上去吧。”
她走在前面，兩個男人在後面跟着，江知許感覺後面有一道強烈的視線，聚焦在她後腦勺。
這麽明顯的存在感，肯定不是齊恒。
想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江知許路都不會走了，感覺手和腳都順拐了。
到了電梯口，江知許趕緊停下腳步，按鍵。
電梯正好停在一樓，電梯門打開，三人走進去，江知許站在最裏面，齊恒和傅延川并肩站在前面。
個子高大的兩人，幾乎填滿了空間不大的電梯，顯得空氣都稀薄了。
江知許垂頭看着腳尖，不敢四處看，怕對上男人的視線，會不知所措。
三人先去八樓江知許家，取王阿姨家的鑰匙。
王阿姨臨走前留了一把備用鑰匙給周女士，萬一有個什麽急事，方便處理。
這不，今天就用上了。
兩個大男人亦步亦趨地跟着江知許後面，像保镖似的，在旁人看來安全感十足。
對江知許來說卻是手足無措、無所适從。
她打開門，摸着黑打開燈，“進來看看吧。”
齊恒和傅延川先後進屋裏，江知許打開各個房間的燈，返回來，“戶型和我們家是一模一樣的，三室兩廳兩衛，如果…傅先生獨居，有需要的話，可以把其中一間卧室改成書房。”
她們家就是把其中一間卧室改成了書房。
齊恒：“肯定需要一間書房，川哥辦公用的上。”齊恒把各個房間浏覽一遍，點頭，“這房子挺不錯的，夠寬敞，基本滿足川哥的要求。”
江知許笑笑，“裝修是比較簡單的，都是白牆，王阿姨說，如果你們想重新刷牆或者貼壁紙都可以。”
傅延川接話道：“白牆挺好，不需要重新弄了。”而後看向她，“家具我會重新買。”
江知許猜到他這是入眼了，問道：“全部家具嗎，還是床和沙發？”
傅延川：“全部。”
江知許想起他嚴重的潔癖，肯定不會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尤其床、沙發，“關于這點我需要跟王阿姨溝通下，問問她現有的家具怎麽處理。”
停頓下，輕聲問道：“你确定要租下來了，是嗎？”
傅延川挑眉，閑閑地看她一眼，“當然。”
江知許點頭，“好，我晚上問問王阿姨，您還有其他要問的嗎？”
傅延川：“沒有了。”
江知許納悶這人怎麽不問問房租啊，物業費啊，取暖費等費用相關的問題。
看來是真的不缺錢，這些都不在他考慮範圍內，他不問，但江知許得說：“房租是2000一個月。”
“2000？”齊恒驚訝，聲音巨大，“這個小區地段好，房租都在3000左右，上次我們看的九號樓還要3500呢。”
傅延川也看向她，用眼神詢問“怎麽回事”。
江知許抿唇，“王阿姨知道傅先生是我媽媽的學生，所以……”
她話沒說完，但傅延川立刻明白，這是周老師的人情。
齊恒：“那多不好意思啊。”
江知許沒說話。
傅延川也沒說話。
看完房子，基本定了下來。
江知許拿來一瓶水遞給傅延川，他慢條斯理地接過，而後問道：“房租，我需要怎麽轉給房東？”
江知許哦一聲，“你可以先轉給我，我先轉給王阿姨，後續我看看是把微信推給你，還是和王阿姨要個賬戶。”
“行。”傅延川點下頭，說道，“我一會兒轉給齊恒，讓他轉你。”
江知許微愣，下意識反問：“你為什麽不自己轉給我？”
男人聞言看向她，眉梢好看地揚起，涼涼道：“我以為江醫生不想和我說話？”
江知許立刻猜到是因為什麽。
大概是昨天她發微信給齊恒，讓他們來看房，卻沒有發給傅延川，明明他才是要租房的那個人。
江知許頓時覺得無比尴尬，不經大腦道：“我弄錯你們兩人的微信了，我以為齊先生的微信是你。”
說完很久，男人都沒說話，淡淡看着她，眸光幽深。
江知許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你…看着…我，做…什麽？”
傅延川嘴角彎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用平淡的聲音道：“看你傻得可愛。”
江知許：“……”
傅延川插兜站在原地，語氣悠悠，直接戳破：“我還沒說什麽事，江醫生自己先交代了。”
江知許抿唇，找補：“我後來發現了，發現了。”
心裏默默擦汗，請求男人別再問了。
但傅延川是誰，他只會讓尴尬的場面更加尴尬，适可而止這個詞從來不在他的人生詞典裏。
男人拖着尾音哦一聲，語氣不詳重地複着她發給齊恒的內容：“齊先生，樓下王阿姨同意把房子租給傅先生，你們什麽時候有空來看看房子。”
而後，微挑眉，慢悠悠地說：“認錯微信了？”
江知許想哭，這男人絲毫不留餘地給她，同時也怪自己找的借口太爛了，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平時不說謊話的人，偶爾說一次謊話都編的如此不高明。
讓人很難忍住不戳破。
江知許抿唇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實在覺得不太好，又故作鎮定地解釋道：“因為齊先生的微信在上面，就近原則。”
傅延川嗤笑一聲，不慌不忙不客氣道：“江醫生是後加的我微信，如果是就近原則，我才是那個‘近’。”
男人說完，掀起眼睑瞥向她，眼神無波。
淡淡地寫着：繼續編。
現在。
江知許不僅想哭，還想死。
她這腦子真的不适合說謊，尤其這男人邏輯性強，聰明得很，自己的謊話又這麽慘不忍睹。
好後悔。
她還不如不補後面那句呢。
空氣安靜了近五分鐘，江知許盼着出門打電話的齊恒快點回來。
她快窒息了。
走廊裏打電話的齊恒好像聽到了她的心聲，下一秒出現在客廳，“怎麽樣，定下來了嗎？”
江知許低着頭裝鴕鳥，不說話。傅延川緩緩收回視線，低聲：“定下來了。”
“行，完美。”齊恒搓手，想起什麽，“對了，江醫生還沒吃飯吧，我和川哥也沒吃，一起吧！”
江知許蹭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臉灰道：“我不太餓，就不去了，你們吃吧，我先走了。”
說完，擡腿往外走。走了三步想起什麽，又折返回來，聲音很小道：“這是王阿姨家鑰匙。”
江知許把鑰匙放在茶幾上，又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仿佛這裏有差狼虎豹。保命似地逃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