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喬想着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在頭頂白熾光的照射下閃過冰冷的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張全家福:他、他的妻子和兒子。
照片裏,年輕的女人溫柔地笑着摟住自己的兒子,依偎在年輕男人的懷裏。
年輕男人是紀喬,這是他和逝去的家人在十幾年前拍的照片,當時他的兒子剛過完四歲的生日。
長相儒雅斯文的中年男人看了眼手邊的鏡子,伸手拔掉一根明顯的白發。
如果不是當年那個意外,他或許不會成為今天的紀喬,滿口謊言、陰暗、毫無同理心。
紀喬知道,那個意外很大原因在于自己,自己沒能妥善放置好研發的試劑,導致四歲的兒子因為好動和好奇誤服了它,而在廚房忙碌完午餐的妻子出來後面對的就是一個正不斷膨脹身體的畸形物——漸漸脫離人的樣子,只能從還未迅速變大的肢體上所附着的衣服确認那是自己的孩子。
因為外出談完事務趕回來和家人一起吃午餐的他親眼目睹慢慢變成怪物的兒子流着口水奔向自己驚慌失措的妻子,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肩膀。
然後他的妻子也異化成了畸形物。
但或許是研發的試劑還處于待試驗效用的階段,他尚年幼的兒子只能在服用試劑後保留極少的理智和記憶,更多的是破壞,而他的妻子卻在已經擴散得極大的猙獰眼球中流露出極痛的哀意。
她護住了他,在破壞力逐步增強的兒子無差別攻擊下,他被妻子護在身體下。
耳邊傳來大樓建築崩塌的聲響,紀喬聞到了極重的灰塵味道,他知道,這是他所在居住區域的建築物被兒子異變成的畸形物破壞了,而且……
他還聽見了咀嚼聲和人類的呼救聲。
等警笛聲和救護車聲傳到紀喬耳朵裏,他撐着因為外力被卸掉的胳膊從被制服的妻子身下爬出來,對上搜救員肅穆的眼神,紀喬看了眼已經被制服的大畸形種流淚的眼睛,快步走到負責的搜查官身邊,聲音沙啞:“她沒有攻擊人!”
紀喬現在閉上眼還記得當時妻子被數槍擊斃時的場景,當然,還有他從妻子身.下出來前就已經被就地擊殺的兒子。
紀喬很想說,他能研究出來使人異化的試劑,也能研究出來讓異化的人類重新恢複的試劑,但是在妻子兒子全部離開的那一刻,紀喬的這個想法便從腦海中消失了。
他要讓所有人都和他一樣,遭受至親之人離開的痛苦。
長呼出口氣,儒雅的中年研究所首席理了理胸前的領帶,拿了一支筆別在胸前的口袋裏,推了下眼鏡,他前往實驗室。
那裏盛放着與他第一次研發的試劑效果所不同的異變試劑。
它們不久前就已經來到了研發的尾聲階段,只等待合适的容器,而他許久之前挑中的研究員的女兒阮梨,就是最合适的0號容器,他想要完成自己偉大事業的最強力武器載體。
在家中工作的阮梨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嘴裏嘟囔了幾句就低頭繼續準備教案,旁邊還放着一摞市面上新出的輔導資料,都是等待她去做的、給學生輔導上課需要用到的東西。
在人類女孩噴嚏聲響起的那刻,房子裏的水汽陡然重了些,阮梨之前倒好熱水的杯子上方仿佛懸着無形的手,一袋預防感冒的板藍根顆粒被倒入,杯子裏的水顏色迅速暈染開,散發出淡淡的藥味。
阮梨忙完所有的工作準備要睡覺了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倒的水沒有喝,她下意識地端起杯子送到嘴邊,喝了一口才感覺不對勁。
這是……她之前沖好的板藍根?
阮梨眨了眨眼睛,捏着杯柄的手指指甲泛白,她總覺得最近自己身邊的環境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皺着眉将沖好的藥劑一口喝完,阮梨百度了一些科學小妙招布置在房間裏。
結果第二天醒來查看,一切都完好無損,證明這個家裏除了她,并沒有其他不可描述的東西,就是……房子裏最近好像過分潮了些?
阮梨鼻子用力嗅了嗅,而且她還聞到了一股鹹鹹的海水味兒。
将兩者結合到一起,阮梨一臉恍然大悟,所以這是樓上樓下的哪家養了味道大的海魚?
透明的精神體觸手趴在旁邊矮櫃上的奧萊科特目睹着人類女孩從疑惑到茫然再到“或許是我自己之前沖好的然後我忘記了”,看到對方皺着眉喝完他沖泡的藥劑,他垂在矮櫃上的觸手尖愉快地甩來甩去。
他已經不滿足于整天待在夢幻的海底。他在那裏困得太久,雖然還不能夠完全破開那個環境出來,距他恢複所有的力量破開它也只差一點的時間,但在精神觸角可以窺視這個世界之後,他就忍不住濃縮了自己的一部分來到外部這個人類的世界。
這是一個與他誕生的環境極為不同的世界。在他的那個世界裏,人類弱勢,異種橫行肆虐,人類幾度淪為異種們的樂子地,發展到至今才勉強組成了一個人類集中生活的十三區,盡管這些在異種們看來依舊太弱。
如果沒有發生他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意外,他此刻應該按照自己還在育卵室時所接收到的信息那樣,帶領異種們徹底踏平人類的生活區域,然後征服沒有被異種們進入過的宇宙其他區域。
但是他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同樣存在異種,但都是一些低級異種,在他的那個世界裏,這樣的低級異種只能作為最低級的力量存在,被它級別以上的異種們奴役驅使。奇特的是,這個世界的人類比他那個世界的人類還要脆弱,連鏟除這種低級異種都做不到,他呆在人類女孩身邊生活的這段時間裏,便見過數起因為低級異種出現導致人群四散奔逃的事件了。
伏在矮櫃上的章魚精神體觸手晃了晃,在某個特殊時刻閃現了一絲影跡,不過沒等露出更多部分,這絲影跡便伴随着人類女孩的關燈消失了。
房間裏響起阮梨綿長的呼吸聲,而剛還伏在矮櫃上的章魚觸手逶迤到人類女孩床邊,在奧萊科特控制住氣息和水汽的情況下,蜷縮在人類女孩露出的手旁。
奧萊科特還私心将觸手尖和阮梨的手指尖相碰。
……
阮梨發現自己又一次來到了章魚崽的住所,她驚嘆并欣賞地看着比自己大出了巨多的擺件物品,露出仰望巨人的眼神。
她單知道章魚崽長大了,她給章魚崽替換掉的家具也會随之變大,但不知道這些家具物品會這麽大。在手機屏幕裏,它們依舊是兩到三個指腹大小,她手指輕輕一按就可以将它們搬來移去,結果現在,好家夥,她得仰起臉才能勉強看到頂層的那條線。
連住所的擺件都這麽大,那章魚崽……
阮梨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視線朝周圍看去,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沒有看到章魚崽的偉岸身影,只有一望無際的、翻滾不停的濃烈海水。
顏色深得什麽也看不見,看上去更像是墨汁在海水中暈染開一樣。
阮梨只看了眼就收回視線,托這些巨型家具的福,她只能站着,沒辦法像上次那樣坐在任何家具上,畢竟連本書的書脊都像二層小樓一樣威武。
阮梨開始無聊地蹲在地上畫圈圈,其實看這架勢,她見到章魚崽估計會産生心理陰影,要是兩個比燈籠還大數倍的眼睛出現在自己面前,身型巨大得看不到邊,出現就像是在遮天蔽日,還有長度誇張到離譜的觸手漂浮在側方的海水裏……
阮梨覺得自己立刻就能離開這個并不美麗的世界。
“這樣想想章魚崽不出現也挺好的。”她蹲在海底喃喃自語道。
将部分精神體觸手留守在海底的奧萊科特:……
他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對比他的本體,人類女孩簡直小得不可思議,雖然說以異種的感知力并不會忽視她,但是根據對方所能表現出來的身體大小,他只能勉強将她放在觸手中心,可能連這種都困難。
因為那一點蜷縮的力道可能會将她擠碎。
這也是奧萊科特始終不敢也不會選擇以真身出現在阮梨面前的原因,對方連他小部分的實體出現都極可能接受不了,完全體的出現又怎麽能接受的了呢?
長嘆了口氣,奧萊科特在腦子裏搜尋化身人類的相關記憶,他記得異種是可以化成人形的,只是時間長短和人形的完全與否根據能力來定而已。
越是低級的異種就越無法擁有人形,即便勉強擁有人形,也很難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模樣,會有許多與正常人類不同的地方——一眼就看得出的人類和異種的區別。而等級高的異種則可以輕松擁有人類形态,維持的時間也會更長。
短短一會兒,奧萊科特便将這些記憶相關全部浏覽完畢,看着只能靠在石壁上的阮梨,他掩蓋在墨汁一般海水中的金色瞳孔溢滿了溫柔,于是靠着牆壁感覺站得疲憊的阮梨便看到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團灰藍色的地毯,不,或許叫它床墊更合适。
總之,不管這到底是什麽,摸着就很柔軟的物體喚起了阮梨的睡意。
她整個躺在灰藍色的地毯上,沉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話說:
昨天的更新,還會有一更,但比較晚,寶子們可以明天再來看qwq
然後就是這本沒有意外應該周一也就是明天會入v,本來昨天應該就會在作話說的,但是有事情請假了沒更新,也沒能在作話說orz別的話就,希望可以繼續得到寶子們的喜愛和支持吧(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