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景元沉沉睡了一覺,期間有醫士想為他換藥,被幼清攔下,等他醒來才擺出紗布藥品,幼清挨個看了,最終還是換上了她的外敷藥,景元就披了件袍子,仙舟天氣沒什麽變化,也不至于冷,他看見換藥的東西,便眯着睡眼去解衣帶,另一只手擡不起來,景元打了個哈欠,眨着淚眼看她,幼清心底化成一攤水,趕緊湊過來,幫他解開了衣帶。
将他剝開,景元勻稱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橫斜的繃帶把他裹得嚴密,幼清解開繃帶的扭結,景元道:“你并未走?”
明知故問,還不是他拉着她,她根本走不開。
幼清托着他的胳膊嘀咕:“走什麽?反正又要回來。”
拆開繃帶,淡黃色的藥漬和傷口滲出的血液混在一起,還好并不會粘連皮肉,景元抿着嘴唇,恐怕也是疼的,幼清對着他的傷口吹了口氣,新長出的嫩肉再次閉合,幼清道:“你這樣還能赴宴麽?”
“不過是傷了手臂,無礙。”
她又吹了口氣,景元只覺得手臂涼飕飕的,清涼舒服,眼看她用完了一瓶傷藥,景元道:“這是你的藥吧?讓你破費了。”
“藥可以再熬,命只有一次。”幼清纏着繃帶說,“不至于感染,但是傷口總是開裂,不好愈合,拖時間長了便會潰爛,屆時就要刮骨剔肉…”
景元連連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實在可怕。”
幼清睨他,“誰叫你往上面撞呢?”
景元摸摸頭發,承下她的責備,不論她說什麽,他始終都是笑呵呵的,也不喊疼。幼清給他喂了點水,他站起身,用完好的右臂去摸他的衣物,幼清看他穿衣艱難,便幫他套上衣袖,還給他綁上了腰帶。
“多謝。”他低頭說着,幼清搖頭,給他穿好外衣,又讓他坐下,景元乖乖坐好,幼清站在一邊,拿着他的發帶,用雙手為他束發,他垂着腦袋,看起來疲乏倦怠,手呆呆地垂在身側,幼清道:“一會兒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吃些清淡的。”
景元點頭,臉距離她的胸口很近,他往旁邊挪了挪,幼清把他的腦袋掰過來,咬着發帶說:“不要動…不然就梳歪了。”
他頭發松軟,發量又多,幼清恨不得多長一只手出來給他打理,他貼着她的身體,一股清幽的香,讓他耳垂溫熱,他沒有動,但也小心着她的靠近,沒有與她浮浪,等她梳好頭發,景元才在她的攙扶下起身,他倚靠着她,剛一出門,雲騎軍的弟兄們便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他:“景元,你能下床了?”
“腿又沒傷,怎麽不能下床?”
“那你幹嘛叫仙女醫生攙着你?”
這外號真是一個接一個…幼清飛升後,也有個法號,名為妙真尊者,不過這又不是在家,小小稱號,沒什麽拿出來說的必要,他們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好了。
景元知道他們在打趣他,拍開湊過來的同伴,但那些雲騎都沒有離開,湊在他身邊問:“這麽爺們,真沒事啊?用不用我們哥幾個架着你?”
景元淡哼道:“用不着,多謝了!”
大家瞧瞧幼清,小小的姑娘被一個人高馬大的雲騎軍壓着,怎麽瞧怎麽可憐,大家生怕景元是想跟姑娘獨處在裝沒痊愈,更怕景元裝着自己沒事兒實則走路都費勁,把人家姑娘壓壞了。
“真沒事啊?”
“真的。”
“爺們!漢子!”
“去去去…”
于是都被景元轟跑了。
幼清扶着他的腰,他實則并沒有壓過來多少力道,就是虛虛靠着,“行了,不要勉強,我知道你沒力氣,靠着我吧,你現在虧了氣血,還是要慢慢調理的。”
景元道:“沒什麽胃口,只是覺得累。”
“還是要好好吃東西的,早些養回來,不至于虧損太久。”幼清說,“也不知道将軍準備了什麽好吃的,到時候你不方便,我可以給你夾菜呀。”
景元笑道:“你很會照顧人。”
“那是…”幼清抱着他說,“就是你長得太高,我這樣摟着…有點滑稽。”
她才到他胸口呢…
從這個角度看,能看見他衣領下的樣子,白花花,明堂堂…健碩豐滿,好身材。
幼清連叫阿彌陀佛,趕緊把他的衣領又拉了拉,不敢再看,景元撐着她走了一會兒便站直身子,前面就是神策府,幼清發覺他也很好面子,在将軍面前,他還真是一點腰都不彎,挺得筆直。
騰骁正與神策府的策士講話,看到他們來了,張開手臂迎過來說:“你們來得及時,魚蒸上了,一會兒開飯。”
“多謝将軍招待。”幼清側頭道,“可是他近來還是少吃海鮮河鮮為妙,魚就讓我來吃吧。”
“我可沒想他能來啊。”騰骁望着景元道,“怎不好好休養?”
景元一笑:“聽聞将軍有私廚,烹調一絕,一時口水橫流,央求着幼清帶我來了。”
騰骁道:“有胃口多好!你們先入座,我一會兒便來。”
他倆一到了後面,說不來的鏡流也在,白珩、一些雲騎骁衛都在,見景元來了,那些骁衛紛紛起身,景元和大家點點頭,找了鏡流身邊的位置坐下,幼清則坐在他左手邊,桌上的菜已經在上了,幼清好奇道:“鏡流,你不是不來了嗎?”
鏡流抿了一口酒,并未回答,而是道:“景元,你能下地了?”
“我已無礙,勞師父惦念。”
鏡流道:“可有向幼清道謝?”
“說了,我想她都要聽煩了。”
幼清點頭,“真要煩了,日後不必說謝。”
白珩從不關心這些人情世故,她起身道:“騰骁怎麽還不過來,我們這就要開飯了,現在還在談工作…我去抓他。”
說罷便沒了蹤影,一會兒騰骁便被白珩推進來了,跟着他一起的還有他蒸的大魚,擺在中間,香氣撲鼻,整個屋子都是蒸魚的肉香,幼清偷偷和景元耳語:“既然這樣,吃一點也不礙事,你不是喜歡吃魚嗎?一會兒我給你夾一塊大的。”
他點點頭,手搭在她的手上,讓她托着他受傷的手臂,幼清挨着他,一說開席,便伸着筷子給他夾了一大塊魚肉,騰骁笑眯眯地望着他倆,興許是魚的味道太好,景元有了些胃口,和幼清低頭苦吃起來。
騰骁安排這個飯局,本來只是單純地想感謝幼清對仙舟子民的照料,但想到要為景元論功行賞,還是需要鏡流在場,景元如今已t是骁衛,合該有自己的部下,再委任幾位年輕的骁衛多多照料提拔,至于白珩…這妮子有功勞苦勞不錯,但怎麽看怎麽像個蹭飯的,好像賞她這頓飯就夠了。
只是沒料到景元也會來。
看來,他以為這次将軍問責,要人陳述事情經過,他怕鏡流不來,有人下絆子吧?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如今的景元可真是思慮周全,一點虧都不願意再吃了。
騰骁自然也考慮了這點,所以叫來鏡流做見證,也不用擔心有誰進獻讒言,還能有個公平的保證。騰骁順路給景元加了薪酬,委派了部下,景元想要起來行禮,被騰骁按下,擺手道:“跟我沒什麽可客氣的,就當家宴,吃吧。”
至于此行的兇險,沒人多提一句,幼清始終不知當時發生了什麽,還是在同行的雲騎軍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一二。
這次景元又立大功,很得将軍賞識,在雲騎軍中迅速傳開,有賀喜的,自然也有嫉妒的,軍帳前門庭若市,來的人各懷鬼胎,景元在軍中躺了兩天便收拾衣服回了老家躲着去了。
這兩天幼清還要照看持明卵,但一有時間就會過來看看他,給他換藥,白珩也沒去別處,景元的飯被白珩姐承包,白珩親手喂他,就是東西太大,每次都塞得嚼不開。現在他打算回家了,白珩終于松了口氣,壓着幼清的肩膀和她說:“他家仆役遍地,祖上可是出了好幾個地衡司總務長,別看他那老爹話多唠叨,實則侍奉了兩代将軍,就連騰骁也要賣個面子,他回家不怕有人打擾,也不怕沒人照顧了。”
幼清點點頭,景元在一旁抱怨:“白珩姐,怎麽随随便便就把我的家底透個幹淨?”
白珩笑得露出一只小虎牙,“怎麽?幼清又不是外人,說不得?幼清啊…他老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等他到家,一會兒就會有人找你來請你吃飯喽。”
幼清搓搓胳膊,道:“上次去實在是失禮,恐怕…”
白珩怪道:“上次?你去過他家?還見過他爹娘?做什麽去了?難道是…”
景元把幼清掰過來,帶着笑臉說:“行了白珩,別像拷問犯人一樣講話,等我修養好了,就用将軍發的獎金請你去長樂天搓一頓,怎麽樣?”
“你是懂怎麽回報姐姐的。”白珩捏着下巴,暢想着要去哪裏吃喝玩樂,再一睜眼,兩個人跑得連個影都沒有了,哪還有傷重的樣子呢?
白珩說得沒錯,景元再想隐瞞,他回來的事恐怕瞞不住二老,他不想他們看自己病弱的模樣,他們同樣了解兒子的拗勁兒,硬撐着沒去看他,這邊發生的事…想來,他們應該都知曉。既然這樣,還不如将幼清帶回去,坦白從寬,晚上請她好好吃一頓,再差人将她送回去,也免去折騰。
幼清站在他家的宅子前,局促道:“我不好進去罷?你給我帶個口信,就說不用客氣了…”
“那怎麽行?家裏可沒有虧待恩人的習慣。”景元推開大門,風風火火地說了聲,“爹、娘,我回來了。”
屋裏一片愁雲慘霧,一見他,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他那個唠叨的爹聽見聲,跌跌撞撞走出來,見到他周正完全,整個人都松了氣,将他的臉和肩摸了又摸,似乎是在确認。
不知為何,景元一陣鼻酸,垂頭低聲道:“父親…”
“回來就好,快快…将那位醫士姑娘也叫過來…”
“不用了,她怕我路上不舒服,親自将我送到了家。”景元錯開身子,讓出背後那個小巧可人的女孩,她縮着肩膀,讪讪一笑,“伯父好。”
好生面熟…
奧,原來就是她啊!
怪不得…
老父親從驚訝到了然,又有些複雜,然後便是一笑,他點點頭,迅速張羅家仆擺桌布宴,這幾天大魚大肉吃多了,幼清都有些懷念吃清水白菜和壓縮餅幹的日子…
只可惜了景元,他還沒養好,吃什麽都吃不下,現在白珩不在,沒人用筷子給他往嗓子裏怼,光靠他一人,恐怕吃不了多少,只能幹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