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禍得福
緣時馬上跟在少瑜的身旁,去了殿後的鈴蘭瀑布。
他們走在圓形的青臺上,青臺上只有一棵粉色的垂絲海棠樹,而青臺下卻有許多鈴蘭花随風搖曳,飄飄蕩蕩。
這些鈴蘭花圍成了一個圓圈,每十五棵花中間便有一個瀑布,共有九個瀑布在流淌,飛流直下,很是壯觀。
這瀑布下還有少瑜專有的療愈洞,裏面由百花冰制成。
飛流的瀑布緩緩滑過淡藍色的鈴蘭花瓣,空氣清香淡雅,緣時跟在少瑜的身後漫步樹下,此刻悄然如畫。
海棠樹上的七彩神鳥,鳴叫了幾聲,打破了寧靜。緣時一張憨厚面孔下有一顆緊懸的心。
少瑜身姿挺拔,衣衫規整,銀藍發絲順滑的搭在後背,眼中含着些關心,問:“馬上就要進天祥院了,你可有準備好?”
緣時頃刻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怪罪自己:“雖然已經準備好了,但還是會緊張害怕。”
少瑜放慢了步伐:“無妨,燦煌殿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
緣時大為感動的回複:“多謝太子美意。”
他擡眸,偷偷打量着少瑜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試探着開口:“太子殿下,您養的那條文鳐魚,一直不吃不喝五天了。”
“哦?是麽?想來它是在生我的氣了。”
少瑜面上風平浪靜,但心裏還是有些隐隐擔憂。
緣時打趣道:“沒想到,太子殿下養了條這麽有個性的魚。”
少瑜語氣有些無奈:“就是脾氣古怪了些”。
緣時深思熟慮後,下了很大決心,準備告訴他真相:“太子殿下,卑職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少瑜停下腳步,看向遠處的重巒疊嶂:“你知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其實那日是您的妹妹一直追着文鳐魚,讓它飛出來的,文鳐魚不肯,所以公主一時生氣就那樣了。”
少瑜的心頓時慌張:原來是我誤會它了。他轉身道:“走,去看看它。”
他倆離開海棠花林,來到燦煌殿前院的蓮池邊,駐足了很久,都沒有發現小仙魚。
少瑜和緣時都感覺有些不妙,少瑜擔心的問緣時:“不會飛出去了吧?”
緣時:“太子殿下莫要慌張,它不會闖禍的。”
少瑜表情很嚴肅,正當他向大門走去兩步時,細心的緣時發現了一絲端倪,他及時說道:“太子殿下,您看池水裏有朵蓮花怎麽是合上的?”
少瑜順着緣時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确實記得池水裏的蓮花全都是盛開了的,怎麽有一個突然合上了?
少瑜用法術将橘蓮打開後,大腦轟的一下,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心道:魚能離不開水,你是不想活了嗎?
緣時也被吓到,他驚呼道:“太子,她想自戕!”
少瑜一向淡漠的眼神突然變得慌亂,焦急萬分的他馬上用法術,将眼前的身影送回池水裏,随後他和緣時都期待着奇跡。但場面極度安靜,一切好像沒有了轉機。
我的呼吸極其微弱,仿佛要永遠沉睡在池底。
少瑜忽然想到了一個法子,把小仙魚送到了療愈洞裏,并對緣時吩咐道:“你在這裏守着它,我去去就回。”
随後他捏了個仙決,瞬移到了鴻祿神君的殿外,殿外的仙侍一聲太子殿下到,驚擾了殿內正在下棋的鴻祿神君和知命星君。
鴻祿神君是天界第一位飛升神君的神仙,所經歷的生死和劫數已經将他錘煉成了天界最幽默寬宏的神君。
少瑜知道讓文鳐魚活下來的法子,只有飛升成仙。而擁有化仙靈丹資格的只有神君和星君,而他與鴻祿神君交好,這個忙鴻祿神君一定會幫。
他們放下棋子,對着神色匆忙的太子少瑜,恭敬行禮:“太子殿下聖安。”
少瑜穩了穩心神:“回敬神君。”
鴻祿神君看着秀眉擰緊的少瑜,問:“太子殿下,發生了何事?”
“你這裏可還有化仙靈丹?”他的眼裏帶着祈求。
鴻祿神君從身上的鴻福袋裏掏出來一顆外觀似珍珠一樣的仙丹,道:“這就是化仙靈丹。太子殿下怎麽了?”
少瑜終于忍不住拉着鴻祿神君的手道:“來不及了,勞煩鴻祿神君和我走一趟。”
鴻祿神君只好側頭對屋裏的神仙高喊一句:“知命星君稍等我,片刻就回。”
少瑜帶着鴻祿神君來到了療愈洞,療愈洞內的緣時正淚眼婆娑的看着我,哀聲道:“小仙魚,你醒來吧,你若醒來,任由你随便淋我!”
鴻祿神君剛到療愈洞內,不免渾身顫抖了一下,喃喃自語着:“真冷啊!”
緣時聽見了鴻祿神君的聲音,才知道到太子和鴻祿神君來了。他收斂一下神色,行了一禮。鴻祿神君微笑着對他微微颔首,正想問少瑜為何帶自己來這療愈洞時,少瑜先問道:“這靈丹怎麽用?”
鴻祿神君回:“吞服即可。”
少瑜繼續指着冰床上的我問:“她吃如何?”
鴻祿神君端詳了一下冰床上的我後,眉頭輕皺,整張臉形成囧字,甚為不解的回看向少瑜問道:“太子殿下,您在說笑嗎?她分明已經活不成,何必再浪費這靈丹呢?”
我只覺得自己深陷一片混沌中,他們的話飄飄然的在耳邊回響。
少瑜嫌他啰嗦,更怕耽誤時機,索性不管那麽多,毅然的奪過鴻祿神君手裏的靈丹,喂給我吃。可我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吞咽,到嘴的靈丹順着我的一口吐沫流了出來。
少瑜心慌不止,施法将我托起,送回到了前院的蓮池內。鴻祿神君也跟着移步到了前院,他們都在緊張的看着我。
少瑜從未如此不安過,他開始不顧一切,不顧任何天界的流言蜚語,化作蛟龍将靈丹含在嘴裏,并用仙力将靈丹吹進了我的體內。
我不能失去你,決不能,這是少瑜心裏一直回響的聲音。
少瑜看着眼前的毫無生氣的文鳐魚,那條能帶給他快樂的小仙魚,能帶給神仙們好運的旺仙魚,身上的光輝正在變黯淡,他的心開始脹痛難忍,鼻子微酸。
池外的鴻祿神君嘆了口氣,又無奈的搖了搖頭。緣時一直在旁邊期待着奇跡,看見蓮池內的我還沒有回生後,眼淚瞬間落下,不住的抽噎着。
少瑜不禁回憶起以前,彼此戲水歡鬧的場面一幕幕在他的腦海回放,淚水開始在他的眼眶裏打轉,見我還沒反應,少瑜的眼淚開始落在池水裏,過了很久,這淚水融入了池水,漸漸的也流入了我的嘴裏。
天界太子的淚真是又鹹又甜,而我體內的化仙靈丹巧妙的和少瑜的淚發生了反應,我的身上散發出點點星光,漸漸感覺自己仿佛大夢初醒,眼前的少瑜在我的眼裏越來越清晰。
我又開始煽動着自己的翅膀對他打招呼,少瑜激動又歡喜的望着我。池外的鴻祿神君一臉震驚,拉住緣時的胳膊說:“別哭了,你看!”緣時看見我活過來後,欣喜若狂的抱住鴻祿神君:“活過來了!它活過來了!”
鴻祿神君從未想到一個仙侍竟敢抱自己,真是大膽,他輕咳一下,提醒道:“不要冒犯本神君!”
緣時才反應過來,尴尬的看着鴻祿神君,說:“是小仙失禮!”
少瑜馬上從池水裏出來,下一秒發生的事,足以讓他們震驚。
我感受到體內靈力正在迅速增長,為了釋放這些靈力,我只能在池水裏快速游動,池外的他們很是擔心的看着我,我游了幾圈後,終于抑制不住體內的靈力暴漲,開始飛向池外,圍着燦煌殿不停的飛,額頭的胎記發出銀光,滌蕩出一圈圈光暈。
少瑜的瞳孔在漸漸放大,這竟是她化作仙女的模樣!長發過腰,細眉杏眼,笑起來眉眼彎彎的,靈氣又別致,仿若出水芙蓉。額頭上那抹銀色寶劍形胎記,更顯別致,耳後還有一對薄如蟬翼的金橘色翅膀。
她的仙裙怎麽會是金橘色?
太子少瑜,鴻祿神君和緣時都已經看呆了似的在一旁傻站着。
少瑜頓悟:許是她經常吞食橘蓮露珠的緣故,才生出了這樣的仙裙。
我慢慢降落在少瑜的面前,手遮在眼皮上,抵擋少瑜背後耀眼的光芒。少瑜收起了些背後的金光,我才慢慢放下自己的袍袖,露出臉來。
少瑜眼睫飛快顫抖了幾下,心跳劇烈,激動萬分,卻依舊沉穩:“你是文鳐魚?”
我笑問:“不然我是什麽?”
緣時湊近我說:“你還記得我嗎?被你淋過水的那個?”
我上下打量了緣時一番,食指定在他面前:“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天說要把我清蒸紅燒了的仙侍!”
緣時聽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副害羞又憨厚的樣子,看起來可愛又滑稽。
鴻祿神君突如其來的笑聲打破了緣時的尴尬,他笑道:“看來用我的化仙靈丹來換這樣一位仙女真是值啊!”
我看着眼前身穿朱砂色仙袍,額頭有着淡金色元寶印記,頭戴金鑲玉發冠的神仙,有些眼生。
少瑜莊重嚴肅的為我介紹:“這是鴻祿神君,掌管凡間衣食俸祿財氣的。”
我直言道:“怪不得這麽喜氣又豪氣。”
鴻祿神君露出一排整齊的銀牙,笑說:“現在你有了仙骨仙根,一定要把握好修仙的機會。”
我聽了鴻祿神君的話,心裏也很喜悅,快步向池邊走去,看着自己的樣子,喃喃自語:“我有仙根了?”
少瑜只覺得恍然若夢,暗想:她和我那天在水下看到的仙女一模一樣,莫非那就是要化仙的前兆?
鴻祿神君忽然想起知命星君還在等着自己,忙和少瑜告辭道:“太子殿下,知命星君在候着本神,我先回我的祿華殿了。”
少瑜作揖,溫柔一笑:“今日,多謝神君!”
鴻祿神君對着少瑜意味深長的一笑:“最大的功勞歸于太子殿下。”說完,他回身欲離開燦煌殿。
少瑜拿眼指了一下鴻祿神君:“緣時去送一下鴻祿神君。”
緣時還在一旁站着發愣,聽太子殿下叫自己,才慌忙緩過神來,擡步去送鴻祿神君。
少瑜走到我的身邊,俯視我:“你,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我回過身來,四目相對:“沒有。”
因為我突兀又極快的轉身,少瑜剛邁出的步伐又拉近了一些彼此的距離,他的瞳孔震顫了一下,我好像可以感受到他的心好像有一頭小兔子在亂跳,此刻他的眼裏只有我,而我也在他的眸光裏看到了自己。
我的目光掃過他的眉眼,落在了額頭上面的那對可愛龍角上:“沒想到有一日,我居然可以摸到你的龍角。”
龍角不可随意亂摸,這是他的武器亦是重要部位。少瑜的心有些慌亂,忙後退了兩步。沒等少瑜再次開口,我又說:“我可以看看你的宮殿嗎?”
少瑜溫柔又寵溺的看着我說道:“跟我進來吧。”
我邁着還不算穩健的步伐跟着少瑜進了大殿,剛化為人形的我不太習慣走路,歪七扭八的就要摔了下去,好在少瑜及時發現摟住了我的腰。我站穩後,環視着殿內,這裏讓我大為震撼,不愧是太子的宮殿,一點不失天家風範,威嚴又堂皇。
地板上那雙赤足引起了少瑜的注意,不禁問道:“你不覺得腳冷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腳趾開始不自在的摳着地面。少瑜施法為我變化出了一雙普通的白色長靴,那雙長靴便套在了我的腳上。
他站在那裏似乎在思考什麽,他移步到書架前翻找典籍,翻了好一會兒,都被他搖搖頭放下了。
少瑜的腦海裏還回放着剛才的場景,他心想:那是一種朦胧美,虛無缥缈,細看時又眉目如畫。喃喃自語:不如以池為姓,缈畫為名。想完,他開始在紙上寫下池缈畫三個字。
片刻後,他對我說:“你來。”我走近他的桌案前,少瑜遞給我一張紙:“這是你的名字,你要學着把它寫下來。”
我看着紙上的三個大字,重複着它們的讀音:“池缈畫。”思慮片刻,又問:“這名字有什麽含義嗎?”
少瑜不好意思說出真正的含義,于是信口胡謅道:“是說池中景色缥缈如畫一樣。”
我聽後若有所思的點點了頭,少瑜見我信了後,不免勾起一抹微笑。
桌案前,一只大手握着一只小手,控制着筆鋒的走向。這是我第一次離他這麽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耳畔回旋。
我的心跳的很厲害。我不懂自己為何會這樣,只感覺自己的臉和耳朵都熱熱的。轉頭看去,少瑜英俊的臉龐竟也悄然浮現一抹紅暈。
教會我握筆的姿勢後,少瑜急忙後撤了幾步,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讓自己盡量顯得如平時般自然端莊:“我會為你找出一間偏殿,你可以住在那裏,也可以化為真身住在蓮池。”
順着聲音看去,我一臉懵懂的盯着少瑜臉頰的紅暈,好奇的問道:“你的臉怎麽了?怎麽紅通通的,像個蘋果似的?”
少瑜扭過臉去輕聲說:“沒有。”
他鮮有這樣別扭腼腆的樣子,別扭到轉過頭,不再直視我的雙眼。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打斷了我倆的談話。
“報太子殿下,渡海神君拜訪!”緣時的出現拯救了他。
我聽後,心裏很歡喜,先少瑜一步沖出門外。自打渡海神君把我送給太子之後,他就從未過問,畢竟沒有哪位神仙會過度關注一個寵物。這是渡海神君第一次見到化成仙女後的我。
我彎起眉眼,對着一身意氣風發,鐵骨铮铮的渡海神君打招呼:“渡海神君,你還認得我嗎?”
渡海神君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詫。心道:難不成她就是我養的那條文瑤魚?
此時少瑜走到我身邊,他和天帝一樣最重視禮儀和顏面,便輕斥我道:“不得無禮!”
渡海神君回過神來向少瑜行禮:“太子殿下聖安。”
少瑜回禮:“回敬渡海神君。”
我看他們如此謙恭有禮,才發現自己有些冒失,低頭抿嘴,腳步向後撤了撤,撤到了少瑜的身後。
渡海神君笑道:“聽聞鴻祿神君說本神送殿下的文鳐魚修成了仙,所以特意前來相看。”
渡海神君不笑時是嚴肅的,刻板的,笑起來是親切的,随和的。倒是很有反差。
少瑜坦然自若的回道:“命中造化罷了。”
随後渡海神君的目光略過少瑜,看着他身後的我,面露疑惑說:“你不會就是?”
少瑜用餘光看了我一眼,淺笑道:“不錯,她就是您送我的那條文鳐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