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情勢已定,昆侖、峨嵋、武當、華山、崆峒五派圍攻明教銳金旗,除了武當派只到了二人,其餘四派都是精英盡出。銳金旗掌旗使已死,群龍無首,自然不是敵手,但旗下諸人竟然個個重義,視死如歸,決意追随莊铮殉教。
殷梨亭殺了數名教衆,頗覺勝之不武,大聲叫道:“魔教妖人聽着:你們眼前只有死路一條,趕快抛下兵刃投降,饒你們不死。”那掌旗副使哈哈笑道:“你把我明教教衆忒也瞧得小了。莊大哥已死,我們豈願再活?”
殷梨亭叫道:“昆侖、峨嵋、華山、崆峒諸派的朋友,大夥兒退後十步,讓這批妖人投降。”各人紛紛後退。
滅絕師太卻恨極了魔教,兀自揮劍狂殺。倚天劍劍鋒到處,劍折刀斷,肢殘頭飛。峨嵋派弟子見師父不退,已經退下了的又再搶上厮殺,變成了峨嵋派獨鬥銳金旗的局面。
明教銳金旗下教衆尚有六十餘人,武功了得的好手也有二十餘人,在掌旗副使吳勁草率領下,與峨嵋派的三十餘人相抗,以二敵一,原可穩占上風。
但滅絕師大的倚天劍實在太過鋒銳,她劍招又是淩厲之極,青霜到處,所向披靡,霎時之間,又有七八人喪于劍下。
銳金旗數十人手中兵刃已盡數斷折,一來四面昆侖、華山、崆峒諸派人衆團團圍住,二來教衆也不想逃遁,各憑空手和峨嵋群弟子搏鬥。
滅絕師太雖然痛恨魔教,但以她一派掌門之尊,不願用兵刃屠殺赤手空拳之徒,左手手指連伸,腳下如行雲流水般四下飄動,片刻之間,已将銳金旗的五十多人點住穴道。各人呆呆直立,無法動彈。旁觀衆人見滅絕師太顯了這等高強身手,盡皆喝彩。
這時天将黎明,忽見天鷹教三隊人衆分自東南北三方影影綽綽的移近,走到十餘丈外,便停步不動,顯是遠遠在旁監視着,不即上前挑戰。
宋青書上一步,對滅絕師太道:“前輩,咱們快些處決了銳金旗,轉頭再對付天鷹教,兔有後顧之憂。”滅絕師太點點頭。
東方朝日将升,朦朦胧胧的光芒射在滅絕師太高大的身形之上,照出長長的影子,威武之中,帶着幾分凄涼恐怖之感。她有心要挫折魔教的銳氣,不願就此一劍将他們殺了,厲聲喝道:“魔教的人聽着:哪一個想活命的,只須出聲求饒,便放你們走路。”
隔了半晌,只聽得嘿嘿、哈哈、呵呵之聲不絕,明教衆人一齊大笑,聲音響亮。
滅絕師太怒道:“有甚麽好笑?”銳金旗掌旗副使吳勁草朗聲道:“我們和莊大哥誓共生死,快快将我們殺了。”滅絕師太哼了一聲,說道:“好啊,這當兒還充英雄好漢!你想死得爽快,沒這麽容易。”長劍輕輕一顫,已将他的右臂斬了下來。
吳勁草哈哈一笑,神色自若,說道:“明教替天行道,濟世救民,生死始終如一。老賊尼想要我們屈膝投降,趁早別妄想了。”
滅絕師太愈益憤怒,刷刷刷三劍,又斬下三名教衆的手臂,問第五人道:“你求不求饒?”那人罵道:“放你老尼姑的狗臭屁!”
靜玄閃身上前,手起一劍,斬斷了那人右臂,叫道:“讓弟子來誅斬妖孽!”她連問數人,明教教衆無一屈服。靜玄殺得手也軟了,回頭道:“師父,這些妖人刁頑得緊……”意下是向師父求情。滅絕師太全不理會,道:“先把每個人的右臂斬了,若是倔強到底,再斬左臂。”靜玄無奈,又斬了幾人的手臂。
一個衣衫褴樓不堪的少年突然挺身而出,道:“且住!這般殘忍兇狠,你不慚愧麽?”
衆人聽到他的話都是一怔,待得聽到他質問靜玄的這兩句話理正詞嚴,便是名派的名宿高手,也不禁為他的氣勢所懾。
錦儀心道要糟,她深知自己師父的性子,是眼睛裏揉不得一顆砂子的,此話一出,再想讓她饒過銳金旗的那些人卻是極難。
靜玄一聲長笑,說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有甚麽殘忍不殘忍的?”張無忌道:“這些人個個輕生重義,慷慨求死,實是鐵铮铮的英雄好漢,怎麽說是邪魔外道?”
靜玄道:“他們魔教徒衆難道還不是邪魔外道?那個青翼蝠王吸血殺人,害死我師妹師弟,乃是你親眼目睹,這不是妖邪,甚麽才是妖邪?”
張無忌道:“那青翼蝠王只殺二人,你們所殺之人已多了十倍。他用牙齒殺人,尊師用倚天劍殺人,一般的殺,有何善惡之分?”
靜玄大怒,喝道:“好小子,你竟敢将我師父與妖邪相提并論?”呼的一掌,往他面門擊去,張無忌急忙閃身相避。靜玄是峨嵋門下大弟子,武功已頗得師門真傳,這一掌擊他面門,實是虛招,待得張無忌一閃身,立時飛出左腿,一腳踢中他的胸口。
但聽得砰嘭、喀喇兩聲,靜玄左腿早斷,身子向後飛出,摔在數丈之外。
錦儀心道這不知何處來的小子武功卻是如此高強,她內心其實也是對魔教中人存着一分同情,可一想到師姐紀曉芙失身于楊逍,又死于楊逍之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替那些人求情之話。
那少年自稱名叫曾阿牛,沒有師承門派,想令諸派與魔教之間罷鬥,揭開過去的怨仇。
滅絕師太又怎麽能準?她臉色木然,冷冰冰地道:“好小子,我用得着你來教訓麽?你自負內力深厚,在這兒胡吹大氣。好,你接得住我三掌,我便放了這些人走路。”
曾阿牛沒有遲疑,便答應了接滅絕師太三掌,滅絕師太打張無忌的第一掌乃是“飄雪穿雲掌”中的一招,第二掌更加厲害,是“截手九式”的第三式,這都是峨嵋派掌法中精華所在。滅絕師太這些年來武功更是精進許多,雖說距張真人與少林派的空聞大師有着距離,可在武林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錦儀看出了其中奧妙,忍不住驚嘆師父的武功之精妙。
曾阿牛在滅絕師太手下受了輕傷,滅絕師太起了惜才之心,本想饒過他,可曾阿牛卻不識趣,硬撐着又站了起來,說道若滅絕師太不饒過銳金旗諸人,他便不讓步。滅絕師太左袖一拂,第三掌正要擊出,忽聽得一人叫道:“滅絕師太,掌下留人!”這八個字的聲音有如針尖一般的鑽入各人耳中,人人覺得極不舒服。
只見西北角上一個白衫男子手搖折扇,穿過人群,走将過來,行路足下塵沙不起,便如是在水面上飄浮一般。這人白衫的左襟上繡着一只小小黑鷹,雙翅展開。衆人一看,便知他是天鷹教中的高手人物。原來天鷹教教衆的法服和明教一般,也是白袍,只是明教教袍上繡一個紅色火焰,天鷹教則繡一頭黑鷹。
那人走到離滅絕師太三丈開外,拱手笑道:“師太請了,這第三掌嘛,便由區區代領如何?”滅絕師太道:“你是誰?”那人道:“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殷野王的名聲,這二十年來在江湖上着實響亮,武林中人多說他武功之高,跟他父親白眉鷹王殷天正實已差不了多少,他是天鷹教天微堂堂主,權位僅次于教主。這人不過四十來歲年紀,但一雙眼睛猶如冷電,精光四射,氣勢懾人。
殷野王想令滅絕師太罷手,滅絕師太又怎能聽他號令?殷野王嘿嘿一笑,說道:“滅絕師太,你有本事便打死這個少年。這少年若是活不了,我教你們人人死無葬身之地。”一說完,立時飄身而退,穿過人叢,喝道:“現身!”
突然之間,沙中湧出無數人頭,每人身前支着一塊盾牌,各持強弓,一排排的利箭對着衆人。原來天鷹教教衆在沙中挖掘地道,早将衆人團團圍住了。
衆人全神注視滅絕師太和曾阿牛對掌,毫沒分心,便是宋青書等有識之士,也只防備天鷹教教衆突然奔前沖擊,哪料得他們乘着沙土松軟,竟然挖掘地道,冷不防占盡了周遭有利的地形。這麽一來,人人臉上色變,眼見利箭上的箭頭在日光下發出暗藍光芒,顯是喂有劇毒,只消殷野王一聲令下,各派除了武功最高強的數人之外,其餘的只怕都要性命難保。當地五派之中,論到資望年歲,均以滅絕師太為長,各人一齊望着她,聽她號令。
滅絕師太的性子最是執拗不過,雖然眼見情勢惡劣,竟是絲毫不為所動,對曾阿牛道:“小子,你只好怨自己命苦。”突然間全身骨骼中發出劈劈拍拍的輕微爆裂之聲,炒豆般的響聲未絕,右掌已向曾阿牛胸口擊去。
哪知一掌過去,曾阿牛臉露訝色,競好端端的站着,滅絕師太卻是臉如死灰,手掌微微發抖。錦儀一怔,以她對滅絕師太的了解,若是受了威脅,更是會使出全力,不知為何這一招卻對這曾阿牛不起作用,讓他毫發無損。
殷野王哈哈大笑,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滅絕師太不愧為當世高人。”喝令:“撤去弓箭!”衆教徒陡然間翻翻滾滾的退了開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極是整齊,看來這殷野王以兵法部勒教衆,進退攻拒之際,頗具陣法。
滅絕師太臉上無光,卻又如何能向衆人分辯,說自己這一掌并非手下留情?各人明明見到她輕輕兩掌,便将張無忌打得重傷,但給殷野王一吓之後,第三掌竟徒具威勢,一點力道也沒使上。她便竭力申辯,各人也不會相信,何況她向來高傲慣了的,豈肯去求人相信?當下狠狠的向曾阿牛瞪了一眼,朗聲道:“殷野王,你要考較我的掌力,這就請過來。”
殷野王拱手道:“今日承師太之情,不敢再行得罪,咱們後會有期。”
滅絕師太左手一揮,不再言語,領了衆弟子向西奔去。昆侖、華山、崆峒各派人衆,以及殷梨亭、宋青書等跟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