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交困
大殿內太醫宮女來往不絕,侍立在側的宮女恭敬掀簾,容這宮中最尊貴的女子進入。
皇帝寝殿中彌漫着一股藥味,空氣沉悶,衆人皆斂聲屏氣。
王太後問道:“陛下今日如何了。”
“水米不進,喝下去三勺藥便吐一勺。”侍疾妃子,沈昭儀,搖了搖頭。
王太後悠悠從手上褪下一只玉镯,賞給了她。
沈寒姝道:“多謝太後賞賜……”
王太後終日華服美飾,描眉畫眼,倒不見一點為人母的擔憂難過。反而有種精神飽滿之感。
“服侍陛下辛苦了,好好照顧着吧。時辰不早了,朕還要代為處理政務,改日再來看皇帝。”
離開清越宮,王太後移駕禦書房,召集群臣議政,包括欽天監國師寂和。
她端坐鳳椅,長裙逶迤,裙擺上金銀絲線繡着的鳳凰華美靈動,栩栩如生。手指白皙細嫩,精心保養的面龐風韻猶存。
她輕抿一口茶,柔聲道:“國不可一日無主,皇帝病重,朕代為理國,諸位都是肱骨之臣,還望大家齊心協力,輔佐朝政。”
“臣等當盡心竭力——”
王太後不忘吩咐寂和,多加祭祀,以求月神庇佑皇帝龍體。另外張貼皇榜告示,遍求天下神醫。
太後王嫣,翌日提拔母家數名子侄為官,厚賞爵祿,待遇如皇親。
宣菱查探一番,才知道原來皇帝是那夜受驚,起了風寒,高熱不退,才至于昏迷不醒,頻頻谵語。不過她此時依舊按兵不動,靜觀局勢變化。
待時機成熟,方可現身解困。
……
……
常安軍營,将軍大帳中
斐璟含着笑,一把水墨折扇抖開掩住了唇角,“是某來得不是時候了……将軍正解甲?”
“伯瑛!”張璇無背對着屏風,手臂微擡,利落扯下裏衣,溫和日光透進來給他的身形鍍上一層淡金色輪廓,影影綽綽。
鋒利的下颌線,凸起滾動的喉結,寬厚堅實的肩膀,慢慢下滑至窄腰長腿,大腿線條微微繃緊,皮肉上泛出淡淡青筋。好一副訓練有素,筋肉皮骨俱佳的身軀。
張璇無重新迅速換好衣服,雪青底銀線滾邊的常袍,頸上一圈白狐皮毛作領。襯得人氣質溫潤不少,不瞧那手上厚繭,倒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我鮮少穿這樣素淨清新之色。你送的,便姑且試一試……”張璇無略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後頸低着頭。
斐璟視線上下打量一圈,颔首笑道:“很合将軍身段呢,皎若芝蘭玉樹。”
方揶揄幾句,張璇無耳尖便冒紅意。
近來匈奴越發顯出頹勢,士兵奔走間相告,當避月神軍矣。張璇無單槍匹馬斬殺敵方數員大将,使其實力大減。
不曾想此時,呼延罕竟派來了使節求和。
張璇無與斐璟短暫目光相接一瞬,齊齊看向這名使節。身量短小精幹的匈奴人,續着短短八字胡,會說流利的漢話。
他屈身行了一禮,道:“大匈使者,見過二位貴人。”
“單于有一女,名蘭,貴為居次,正值适婚年紀。願與将軍結親,化解兵戈。”
居次,單于之女,與公主一般。
張璇無頓了頓,一時間啞然。
斐璟笑道:“我與将軍均為人臣子,單于女只有帝王可為相配。一為不可僭越吾皇,二為不敢高攀居次。
“多謝單于如此美意,還請侍者回絕吧。”
他禮數周到,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三兩下便駁回了此請。
侍者再拜,語氣堅定:“某只知有常安,不知南梁。”
霎時間,周遭空氣都靜了靜,張璇無手已然撫劍,瀉出一絲冷光,斐璟輕輕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兩方交戰,不斬來使。本官只當侍者是無心之言,以後切不可亂說。”他豎起手指抵在唇邊,搖了搖頭。嘴角微勾,眼底不見笑意。
張璇無亦道:“是呼延罕教你的挑撥離間的技倆嗎?打仗的本事不行,便專學營營茍茍之術。”
他直接冷哼一聲,揚唇道,“送客!”
與人周旋久了,張璇無也學會了斐璟的容忍。北伐吃緊,此時與梁朝二心,才是真正的腹背受敵。
斐璟又寬慰侍者一番,将人送了出去。
倒是二人都未想過,最先示好的,居然是匈奴人。從前只有漢家公主出塞和親,如今威勢之下,匈奴居次亦可被拱手相送。
自古女子,總是容易受到傾軋,被連累,被冠以禍水之名。其實勝敗興衰,不關乎一人。
月神垂憐女子,想必也會思及于此,不願居次成為兵刃下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