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和超禁欲劍修互換身體了 - 第 29 章 為何淚流滿面?

為何淚流滿面?

夜雪越下越大, 原本明亮的月色也逐漸朦胧。

夜深寂靜,這裏沒有人煙也沒有走獸游蟲,以至于除了夾了細雪的風聲, 就只能聽見身邊彼此的呼吸聲了。

白清歡垂着眼,熟絡地為段驚塵檢查着腕上的傷口。

他臉上沒有半分疼痛的樣子,方才甚至打算只拿塊布條潦草纏兩圈作罷。

不過在他準備撕衣袖的時候,手卻被白清歡打下來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傷很重嗎?”

他很認真地回答:“還好, 死不了。”

這個回答收獲了白清歡一聲冷笑。

方才情勢緊急, 她需要用自己肉身的力量來更好地操縱千機縷, 所以在咬段驚塵的時候下了死口。

雖說修士的身體遠超凡人,但奈何同為修士的牙口也遠勝野狗, 如今他手腕上的傷口皮肉翻綻,血倒是用靈力封堵止住了, 但是還需要仔細處理一番才行。

白清歡從芥子囊中取出從甲木峰挖到的靈藥, 以靈力煉化後小心敷在傷口處。

“居然傷得這麽重,我下嘴時還是太重了。”她湊得很近,從段驚塵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緊皺的眉和不斷顫抖的睫毛。

他心裏那種奇怪的顫栗又出現了一些, 被她握着的手也僵硬得失去了知覺, 他聲音低啞說:“沒事, 只是一點小傷,我不痛。”

以前當劍奴的時候挨打是常事, 後來當了劍修, 更是時刻游走在死亡邊緣, 他無暇也無心管這些并不致命的傷口,匆忙的時候吸出污血, 有時間的時候買點廉價的靈藥用了便是。

白清歡搖頭嘆息,很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她沒直接說段驚塵不怕疼是一回事, 但是她心疼自己的寶貝身體又是另一回事啊!

将段驚塵的傷口處理好之後,白清歡毫不在意形象地往後一倒,就這樣靠坐在那棵枯死的桃樹旁。

她閉着眼,拿手擋了眼睛,駭人的血跡沿着手臂緩緩落下,浸透了衣袖,若非胸口還在起伏,這模樣更像是一具蒼白美麗的屍體。

手指緩緩張開,她的視線從指縫間落到邊上的段驚塵身上,後者此刻正持了天傾劍背對着她,無聲地清點着荒村中那些漂浮的亡魂光點,順便查看是否還有怨靈存在。

她懶散躺坐着看他,冷不丁開口:“你剛剛叫我什麽來着?”

段驚塵的肩膀突然僵了一下。

他沒有轉身,像是沒聽到白清歡問話似的,快速說起了自己的發現:“村子裏的這些亡魂似乎都變成兩個月前正常的狀态了,已經沒有怨靈了。”

還不等她繼續問,他先轉移了話題:“你是怎麽做到的?”

白清歡擡手,慢條斯理地解開纏繞在十指上的千機縷:“我不是曾和你說過嗎,千機縷是由世間千百種情感編織而成的法寶,我方才就想,如果把怨靈身上強烈的憎恨怨氣用千機縷抽離,那它們是不是就不再是怨靈了。事實證明,我賭對了。”

紅繩被解下後被白清歡拎在指間,和先前只是顯現出微弱光芒的法寶比起來,此刻的千機縷流光溢彩,越發華美。

她将它纏回腕上,滿意道:“吸取了這裏數百道怨靈強烈到極致的怨恨之後,它似乎也變得更強大了一些。”

不過白清歡說到這裏,卻更疑惑了。

千機縷編織的情感越濃烈,那它想要進一步提升,需要獲取的力量也就越強大。

不過如今已過了五百年,千機縷甚至都成仙器了,怎麽這一次的變化卻如此明顯?

“這裏的人,曾經經歷了很不好的事嗎?”她輕聲問。

段驚塵這一次沉默了很久,就在白清歡以為他都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了,說起了花溪村和自己的往事。

雪夜靜悄悄的,白清歡和段驚塵面對面整理着像小山一樣高的聚魂幡,将每一面幡上的塵埃和褶皺都拂去,當它們全部整潔排列在一起的時候,仙君清冷無波的敘述也停了下來。

白清歡将最後一面聚魂幡上撫平,沒有繼續追問他當劍奴的那幾年是如何熬過來的,初到青霄劍宗時被那些陌生的仙長們斥責性情冷厲狠毒,被同門無聲排擠的時候又是如何熬過來的。

她伸手指向前方,示意他看眼前那堆聚魂幡,低聲說:“好了,現在都好了。”

段驚塵定定看着她,很認真道:“多謝你。”

“先別謝,還沒成功聚魂呢。”白清歡笑眼彎彎沖他擺擺手,轉頭喚來刀疤:“去,把那個小和尚叼回來。”

夾着尾巴蹲坐在一旁的刀疤頓時精神抖擻,甩了甩身體,瞬間變大,一溜煙便把還昏沉沉的空昙給叼着丢到了白清歡面前。

她操縱着靈力在小和尚面前一揮,昏迷的空昙緩緩睜眼,往日澄澈明淨的眸中還帶着茫然和失神。

“我……我剛才是怎麽了?”

手刀強者白清歡臉不紅心不跳:“你方才被怨靈沖撞昏迷過去了,現在怨靈的麻煩已經解決了。”

“是嗎?”空昙迷茫地伸着手按了按自己的後頸,嘶了一聲:“怎麽脖子疼得厲害?”

“因為它是從後面沖撞你的,怨靈嘛,行事肯定不講武德的。”

“原來如此,小僧還是學藝不精了,貿然闖入此地,原想超度這些怨靈,卻不承想怨氣太重難以度化。這次多虧白長老和段仙君出手相救了。”

空昙連忙爬起來,沖着兩人萬般誠摯地雙手合十躬身拜下。

段驚塵有些沉默地側身避讓了這一謝,白清歡倒是氣定神閑地領受了,面無表情道。

“行,又救了你一次,我也不找你們承光寺要靈石了,免得這次也是你這輩子的一劫,破壞了這一劫的我倆要成千古罪人。”

空昙越聽頭越往下埋,很是愧疚的樣子,一句話不敢反駁。

白清歡話鋒一轉,“不過如今正好有事要拜托佛子。”

她點了點不遠處的那些聚魂幡,低聲道:“此地的亡魂全部都是枉死,時間相距久遠,加之先前成了怨靈,雖然被我和白長老以特殊手段淨化,但是靈魂幾近破碎,聚魂幡怕是也難以凝聚,恐怕還需要佛子出手幫忙。”

空昙安靜聽她說着話,他沒有追問那特殊手段是什麽,反倒是如釋重負松了口氣,臉上露出幹淨的笑容。

“太好了,小僧還能幫上忙。”

段驚塵對着空昙拱了拱手,“多謝。”

空昙白皙的面頰上頓時浮出明顯的紅色,他慌忙擺手搖頭:“不不不……該是我……不,該是小僧謝兩位才是。”

段驚塵神情肅然,雖說空昙并未成功度化,但是他始終是對花溪村的這些亡魂存有善意,他依舊一本正經地同後者道謝。

聽到空昙答應幫忙一起凝聚花溪村的殘魂,白清歡起身打斷那邊兩人的互相謙讓,取出了聚魂幡淡聲說着該如何使用它們。

“人死以後,就會逐漸忘記生前的所有事,什麽愛恨情仇都化作虛無,到最後能記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她走在最前面,拿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聚魂幡越過枯死的桃樹樹樁,邁入荒村之中。

飛雪之中,白清歡在一處廢墟前止步,尋了個位置,一點點用力,将聚魂幡插入了堅硬的泥土之中。

“呼喚死者的名字,直到亡魂自行歸位。”

她這句話說得很輕,唯有緊跟在身後的段驚塵聽到了。

他只愣了一霎,便不假思索的便念出了一個名字。

白清歡回頭看空昙,“你繼續先前的操作。”

空昙撓了撓光溜溜的腦袋,反應過來這是在讓他繼續安撫度化亡魂,于是趕緊打起精神,拿出昙花舍利禪杖和琉璃渡魂鈴,輕聲誦念着經文。

片刻之後,一道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光點落入聚魂幡中。

白清歡輕輕呼出一口氣,笑道:“成功了。”

段驚塵和他腳邊的刀疤同時眼睛亮了一下,正在搖晃渡魂鈴的空昙手上動作頓了頓,旋即搖得更起勁了。

方才初面對怨靈時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

白清歡卻沒有停留,而是拿着聚魂幡繼續往前,“走吧,繼續。”

夜雪漫漫,白清歡走在最前方,她的聲音不遠不近地被風吹到後面。

“亡魂沒有記憶,只會在曾經去過的那些地方游蕩,所以若是找不到那個魂,就要拿着聚魂幡在它去過的地方一直呼喚它才行。”

“叮鈴——”

空昙手中的渡魂鈴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腦海之中似乎有某道極其模糊的畫面一閃而過。

在漫天的雪地之中,有人一直呼喚着另一個人的名字,聲音一點點變得嘶啞,身影幾乎被厚重的雪全部覆沒。

他竭力想要看清那個人的面孔,想要聽清那人的聲音,卻無能為力。

似乎有另一道更強大的力量将他生生拉扯着,讓他無法靠近。

“空昙?”最前方的白清歡回頭看過來,此刻她正在插聚魂幡,然而那道光點卻微弱得無法凝入幡中,需要空昙幫忙凝聚亡魂才行。

而他卻依然怔怔,像是丢了魂地注視着白清歡。

夜色中,她的面目和聲音突然變得和剛才那道畫面一樣模糊。

她問,“出什麽事了嗎?”

“無事,興許是剛剛被怨靈撞了腦袋,有點頭暈,吹兩陣冷風就好。”

空昙搖了搖頭,繼續低誦經文搖晃渡魂鈴,在他加入之後,那道殘魂果然逐漸變得凝實,成功落入新的聚魂幡中。

隊伍繼續往前,而雪也越下越大。

空昙落在不遠處,他口中和手中的動作下意識地保持着不斷,目光緊緊追随着最前方那道插聚魂幡的身影,然而眼前的視野卻伴随着雪花的紛飛而越來越模糊。

恍惚中,他好像也變成了一個游魂,無知無覺,所有記憶都逐漸變得破碎然後無法阻止地消失,只憑着殘存的記憶,倔強地跟随着那道模糊不清的影子追逐了許久。

她在一棵海棠樹下插了一面聚魂幡,雙手笨拙地合十默聲祈求着什麽。

許是那面沒起效,她又走到一間被幽靜竹林包圍的老舊書院,揮舞着聚魂幡大聲呼喚。

後來她又走到了潺潺山溪,走到了如火楓林,從凡人小鎮走到靈城,從平地走到高山,從春走到冬。

每到一個地方,她就插一面聚魂幡,然後呼喚着什麽。

她是誰?

她在呼喚誰的名字?

“我聽不見!”

再快一點,再靠近一點!

“我看不清!”

不要跟掉前面那個人,哪怕是魂飛魄散也不能停下來。

追上去,必須追上去!

空昙迫切想要聽清,他拼了命的在她身後追趕,然而每當他快要靠近的時候,身上便會出現一道枷鎖便将他拽回去,無論他将手伸得多長,無論他拼了命地掙紮撕咬那些無形的枷鎖,卻終其一生不得掙脫。

他無法靠近那道身影,也入不得她插下的那些聚魂幡中。

最後,他只能看着漫天的飛雪呼嘯,逐漸淹沒最後一面在寒風中獵獵翻飛的聚魂幡。

他無知無覺站在雪地中,所見所聽,所聞所想,所有的一切,都變作了虛無。

雪停了,眼前模糊的畫面重歸于清晰。

白清歡,段驚塵和空昙已經走出了那個小小荒村,将聚魂幡插向了更遠的地方。

暴雪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一輪明月自重重高山間升起,朔風呼嘯,蒼茫雲海翻滾,清寒月光時隐時現。

單薄的僧衣随風自由飛揚,而他卻像枯木,像頑石,像橫亘在禪院與俗世的萬道冰冷長階,站在雪地中紋絲不動。

風急了又緩,雲散了又聚,雪停了又墜,天上星辰明明滅滅,月升再月落。

天光漸明。

如今,他們正停留在山溪邊,這兒的屋舍已經廢棄腐朽,所有痕跡都被荒草覆蓋,然而植物的生命力卻旺盛到驚人。

花溪村中的花樹極多,不遠處,一株早開的海棠枝梢上堆了雪,濕漉漉的,像被春雨淋濕。

小和尚肩頭不知何時落了瓣飛花,他灰白色的袍角被雪水浸透,濕了大半。

他口中仍然誦念着經文,手中的昙花舍利禪杖散發着柔和的金色光芒,琉璃渡魂鈴叮鈴作響,每一個動作,就代表一道茫然不知歸處的亡魂就被指引着進入聚魂幡中,也代表他度化了一道亡魂。

他如願在苦修,在度化衆生。

這該是很好的事。

可是為什麽呢……

小和尚茫然而無神地仰着頭看着花樹,花枝濕潤繁複,海棠映在他的眼中,像極了許多年前的那一株。

一小塊積雪被風吹落,掉在他的面上。

他慌忙想用手背擦拭,卻發現不知何時也不知為何,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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