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
江知許下樓前又整理了一下劉海,将傷口遮擋住。接着又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心情。
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的表情,覺得看不出什麽,才下樓去。
樓下,傅延川将飯端上桌,放好筷子,知道是她,沒有擡頭,随口道:“過來吃飯。”
江知許抿唇,走近,拉開椅子,坐下。
傅延川不緊不慢地走到她對面坐。
視線在她臉上掃過,突然說:“江七七。”
江知許以為被他發現了什麽,心虛地啊了一聲。
傅延川揚眉,擡起下巴指了指她的筷子:“給飯相面呢。”
江知許低頭,看到她沒動的飯,想起她剛剛走神,無意識地拿筷子戳了又戳。立刻道:“我現在吃。”
傅延川淺笑了下,沒再說話,兩人安靜地把飯吃完。
江知許放下筷子,輕聲說:“我上樓去忙了。”
誰知傅延川卻走過來,語氣有些不正經道:“來了還想走。”
說着,将她往懷裏摟。
“別鬧。”江知許偏頭躲了下,“真的忙。”
傅延川将她拉進懷裏,眯了下眼睛:“過來給我親一會兒,就放你回去。”
江知許動作輕輕閃躲,怕被他看到。而傅延川也不着急,但也不松手,逗貓似的就是不松手。
江知許有點着急,這樣僵持着更加會被看到。
于是,她停下動作,說:“好,親一下。”
“不會你得閉上眼睛,我來親你。”
傅延川動作一頓,仿佛不可置信般确認道:“認真的?”
江知許點頭:“認真的。”
聞言,他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低笑:“好。”
江知許強調:“不過你需要閉上眼睛。”
傅延川連忙應和:“閉。”
說完,為了遷就江知許的身高,他拉開椅子坐下,臉上始終挂着笑,閉上眼睛低聲:“快,開始吧。”
江知許目光移到他的臉上,看着他堅毅的臉龐還是那樣好看,微阖的眼睑上,黑而長的睫毛好似煽動了下,像是催促般。
她收回雜亂的思緒,俯身,輕輕吻上了薄唇,先是慢慢地貼了上去,接着學着他平時的樣子,啓唇含住,一抿。
前後大概三秒鐘。
而後江知許拉開些距離,剛睜開眼睛,就對上傅延川似笑非笑地眼眸。
她有些不好意思,輕輕說了聲:“好了,那我先走了。”
還沒轉身,手就被拉住,傅延川低聲笑道:“江七七,這就完了?”
江知許抿唇:“不是說好了一下。”
傅延川指腹摩擦着她的手心,江知許感覺有些癢,她微微動了動,卻被握的更緊。
他聞言漫不經心地笑了下,道:“我說的是一會兒,不是一下,你搞錯量詞了。”
江知許蹙眉,回想了下,好像還真是。但她記得她說的就是一下,而傅延川并沒有否定。
“沒有,我說的一下,你沒有否定。”
傅延川搖頭,拒不承認:“那我也沒有答應。”
那耍賴的模樣好像大街上的賴漢
。
江知許說不過他,問:“那你想怎麽樣?”
傅延川笑了,散漫不羁:“我平時怎麽親你的,忘了?”
江知許張大眼睛,不敢相信。
按照他那樣親,親額頭,鼻尖,嘴唇,下颌,脖頸,耳朵,最後又回到嘴巴。
最少需要二十分鐘。
她連連搖頭:“忘了。”
傅延川眸色漸深,忽而笑了起來:“沒關系,我幫你回憶一下。”
說着勾着她的脖子往下拉。
江知許笑着躲往旁邊躲,不讓他得逞。忽然,傅延川動作頓住。
兩秒鐘過去。
江知許疑惑擡頭,看過去,見他目光盯着她額頭左上方不動。
她心裏咯噔一下,手下意識去擋,剛剛擡起還沒碰上,就被傅延川抓住。
他一手抓着她兩只手緊緊牽制着,另一只手去掀她的劉海。
傷口完全暴露出來,因為沒有好好處理,此刻已經紅腫了起來,上面還有結痂的血漬。因為沒有了遮掩,在巴掌大的小臉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此時,傅延川眼裏已經沒了笑意,眸光沉了下來,眼神驟冷:“怎麽弄的?
”
江知許笑了笑:“沒事,已經不疼了。”她想直起身抽出手去擋,可被攥的太緊,她抽不出來。
傅延川盯着她,沒說話。
江知許咬了下下唇,溫吞道:“就是有急診,我跑的太急撞在柱子上了。”
現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她不想讓傅延川知道,更不想把他扯進來。
她現在已經知道言論有多可怕,就像一把利刃,殺人于無形。
她怕傅延川為了她做出什麽事,連累他。
傅延川仍沒吭聲,看着她的眼睛。
過了幾秒,拉着她往客廳走,按着她坐在沙發上。過程一言不發,像是回到了剛認識的時候,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場非常明顯。
江知許也沒有說話,因為傅延川生氣樣子有些可怕。
她第一次見他生氣。
她看着傅延川轉身去櫃子裏拿醫藥箱,走回來。
江知許小心翼翼道:“生氣了?”
傅延川瞥她一眼,沒搭理她。
江知許有點難過,她帶着點讨好的意思去勾他的手指。
傅延川無視,直接擡起手給她清理傷口,消毒,上藥,貼上創可貼。
都做完後,才重新垂眸看着她,說:“江七七,你每次說話,小動作特別明顯,從小就如此。”
這次換成江知許不說話了。
“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但是,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別硬抗,跟我說。”
江知許趕緊點頭,像個好寶寶。
傅延川氣笑了:“你也就被戳穿時,人老實一陣子。”
江知許死鴨子嘴硬:“哪有!”
傅延川也不跟她置氣:“所以,不是有工作忙,是怕我發現傷口。”
江知許繼續裝死。
傅延川冷哼一聲,突然伸手捏她的臉:“你啊你,想氣死我。”
江知許谄媚地上前吻他,被傅延川擋了回來,嫌棄道:“不稀罕。”
江知許裝作生氣:“不稀罕,那我走。”
傅延川冷嗤一聲,哄她:“趕緊走。”
江知許點頭:“行,我走。”
傅延川朝門口揚起下巴:“走。”
江知許低頭看了眼,催促道:“那你倒是松開手啊。”
傅延川視線在被他握着的細白的小手上劃過,語氣不緊不慢道:“松不開,自己想辦法。”
“……”
江知許心情倏爾好了點,忍不住笑了笑,湊過去吻他的下颌,然後是嘴巴,輕聲道:“別生氣了。”
傅延川任她吻着,含糊問道:“以後還騙不騙我?”
江知許仍貼着,搖頭嗚咽着:“不騙了。”
傅延川扣住她的後腦勺:“再騙我,試試!”
“不敢了…嗚…”
傅延川壓住她開始回吻。
—
轉天,事情再次發酵,江知許看視頻,有黑粉追着罵,甚至追到家裏。
網上也開始出現孫希的照片,上面各種塗鴉,什麽髒話都有。
有的更是把人堵在機場,扔雞蛋,罵他是男人中的敗類。
孫希也因此停下工作,等待事情平息。
江知許這段時間一直積極配合醫院的調查和問話,确實沒有證據證明就是她,洩露患者隐私。
于是沒有什麽處罰,江知許仍正常工作。
但她依舊每天都會上網關注孫希事件動向。
看他被辱罵,心裏非常難受。
她不知道到底是誰,把他私事洩露出去,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現在只希望風波盡快過去,還孫希安寧。
可讓江知許想不到的是,她的祈禱真的奏效了。
因為孫希自殺了。
由于承受不了輿論和謾罵,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在家中浴室割腕自殺。
幸虧被助理發現,搶救及時,才撿回來一條命。
後續,助理在采訪時一邊哭一邊說:“孫希本身就有嚴重的抑郁症,一直以來都是靠吃藥維持着。可這次被網暴,他真的撐不住了,才選擇這種方式。可是,他有什麽錯,不過是愛的人剛好是同性而已。”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孫希的自殺迅速扭轉輿論風向,大家開始同情他,可憐他。
網上的罵聲變成了安慰聲。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孫希沒錯。】
【對,他愛的人剛好和他同一性別而已,有什麽錯。我也是同性戀,我理解孫希。】
下面有很多男同附和。
【孫希加油,我們在你身後。】
……
下面幾乎都是鼓勵。
事情到這,都是江知許想要的結果。
如果沒有後續的話。
在孫希自殺的第二天,一條不知名的博主發了另一條微博。
【孫希的事情讓我非常難受,他不會是愛了一個跟自己同一性別的人而已。他有什麽錯,在愛情的世界裏,年齡,國度,時間都不是問題,難道性別就是了?我覺得也不是。所以我理解孫希,真心的希望他能好起來,振作起來,再帶給我們更多更好的造型設計。
比起孫希本身的事情,讓我更加氣憤的是爆料者,我聽說是一個醫生。我想問問現在醫生都這麽沒有職業操守嗎,可以随意洩露患者隐私,讓我們的病情暴露于在衆人下,随意被人評論謾罵,這讓我們以後怎麽相信醫生,怎麽相信醫院。】
這條微博一發出,瞬間沖上熱搜榜。
很多人開始複議。
有些人把孫希自殺的事情統統怪罪在洩露的醫生頭上。
又一場網暴拉開帷幕。
【博主說的沒錯,醫生更可惡,就是因為她随意洩露孫希隐私,才導致孫希自殺。】
【這種人也配當醫生。】
【配得上白衣天使這個稱呼嗎?】
【有誰知道是哪個醫院哪個醫生,我的鍵盤準備好了。】
【讓我來看看,是那個不要臉的貨,随時準備替孫希報仇。】
網友的力量是無窮的,很快扒出孫希是在津桐市第一人民醫院就診。
接着不出半個小時,江知許的職業照片也出現在網上。
【這位江醫生就是給孫希看病的肛腸外科醫生。】
【女的?肛腸外科還有女醫生?】
【女醫生為什麽選擇肛腸外科,難道是為了……你們懂。】
【我去,不會是為了想猥亵男患者吧?】
【這他媽就是沒有職業道德的婊.子,太惡心了。】
這些評論江知許沒有看到,她在知道孫希脫離生病危險,輿論扭轉後就沒再上網關注過事情後續。
而是專心工作。
這天她給女患者做完檢查開完藥,女患者感謝着離開。
江知許溫柔地笑笑,讓她不用客氣。
這時手機響了,她拿出來一看竟然是蔣書漫,她看了一眼接起:“漫漫,怎麽了?”
蔣書漫聲音有些焦急:“知許,你沒事吧?”
江知許疑惑,不知道蔣書漫為什麽這麽問:“我沒事啊。”
蔣書漫松了口氣:“那就好,你注意點,現在孫希的事情扭轉風向,大家都把事情都怪在洩露他隐私的醫生上面。”
江知許愣了下,她并不知道事情又發生了變化。
接着又聽見蔣書漫說:“我知道不是你,因為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但是不了解你的人肯定會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
江知許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說:“好,我知道了,漫漫,你放心吧,我會小心。”
兩人又說了兩句,江知許挂了電話問旁邊的秦朗:“後面還有幾個患者?”
王楊林去外省學習了,所以秦朗調過來跟她學習。
秦朗聞言,低頭看了眼,說:“就還有一個。”
江知許點頭:“好,喊他進來吧。”
一分鐘後,秦朗引着患者進來。
江知許問完基本信息,詢問患者哪裏不舒服。
患者是的年紀不大的男人,聽後:“還能哪裏不舒服,來找你看病除了肛腸,還能哪裏不舒服,總不能是為了讓你洩露隐私來的。”
江知許筆尖一頓,擡頭看過去。
男患者瞥她一眼,語氣惡劣說:“還看不看病?”
江知許低眸,緩了一陣,緩緩道:“您有沒有其他症狀?”
男患者:“有,肛周膿腫。”
江知許好脾氣道:“多長時間了?”
她問男患者就答。
問完後,江知許說:“需要給您做個檢查,裏間,側躺。”
男患者蹙眉:“這才是你的目的吧,之前那些問題不過是為了掩飾。”
江知許怔了下,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男患者站起身指着她,說:“裝什麽裝,想看自己來解。還裝,你一個女人選肛腸科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好猥亵男性,還裝。”
秦朗急臉道:“你說什麽呢你?”
男患者無所畏懼,攤攤手:“我說錯了嗎,洩露患者隐私,導致孫希自殺,不是你嗎,江醫生。”
江知許沒有說話,她看着男人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出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得她生疼生疼。
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也忘了反駁和解釋。
或者她內心深處也知道,解釋沒有任何作用,這些人不會相信。
目光裏,秦朗将人轟了出去,走回來看她:“江師姐,你沒事吧?”
江知許輕輕搖了搖頭。
秦朗:“別聽他胡說,他根本不了解。”
江知許撐出一個笑容:“我沒事,你先下班吧,今天就到這了。”
秦朗看她一眼:“師姐,你也早點回去休息,等輿論過去就好了。”
江知許點點頭:“我知道,我沒事。”
秦朗走後,她顫抖着打開手機,搜索孫希事件後續。
才知道現在被網暴攻擊的對象變成了她。
當時網暴孫希的手段再次在她身上重演。
也看到了她的照片被打了碼,上面寫着各種污言穢語。
臭垃圾,婊.子,人類的恥辱,醫生界裏的敗類……
一個比一個難聽。
江知許一個個翻看着,她不知道事情怎麽變成了這樣。
她明明什麽也沒有做。
她一直以來都認認真真的工作,也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她沒有洩露過任何患者的隐私。
她尊重每一個患者,她有職業操守。
可是。
為什麽。
事情會變成這樣。
“知許,你沒事吧?”夏雯雯一臉擔憂地推開門,快步走進來。
江知許擡頭,仿佛自我質疑,急需要肯定,喃喃道:“雯雯,我沒有透露過。”
夏雯雯嘆息一聲:“你的為人我了解,你是最不喜歡議論患者八卦的,唯一議論過的也只有大狼狗。又怎會去跟媒體洩露患者隐私呢。”
“大家都知道你被誤會了。”
江知許一頭亂麻,她知道事情已經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她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辦。
“沒事,等這波熱度過去就好了,大家的記憶有限,過不了多久,就會平息。”夏雯雯關心着安慰道。
江知許點點頭。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又是怎麽樣笑着同傅延川吃完飯。
像行屍走肉一般,大腦被那些辱罵占據,她不斷想起,卻無能為力。
只能靜靜等待着事情平息。
可她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過去。
她不敢跟江濤和周女士說,不想讓他們擔心。
也不敢跟傅延川說,她怕如果說了,他替自己說話,可能會是下一個被攻擊的對象。
她不想。
那麽好的他,被那些污言穢語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