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門外的傅延川低眼。
見到她身穿青綠色的睡衣,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微微揚起眉梢。
視線不動聲色地在她松散的頭發劃過,對上江知許惺忪而驚訝的小鹿眼。
“江醫生,這是剛睡醒?”尾音上揚,語調慵懶閑散。
回神的江知許不自然的理理衣服,輕輕嗯一聲。
輕聲問道:“有事嗎?”
傅延川扯唇一笑,有些玩味,言簡道:“有。”
有你倒是說啊。
擠牙膏似的。
江知許知道自己此刻形象有些不修邊幅,所以希望他趕緊說完,趕緊離開。
“什麽事情?”
傅延川看她,慢條斯理道:“想請周老師和江醫生吃頓便飯。”
江知許才想起,周女士提過,傅延川這兩天搬過來了。
她溫吞道:“我媽媽去外市培訓學習,沒在家。”
傅延川哦一聲,遺憾重複道:“沒在家啊。”
停頓一下,不疾不徐地問:“江醫生有時間嗎?”
江知許聞言愣怔,遲遲沒有說話。
不知道該說有時間還是沒時間。
可說沒時間,他半個月前提醒過她,如今又登門來請,請了兩次不去,有些不太好。
可若說有時間,現在她……
傅延川也沒催她,耐心地等着。
瞥見她猶豫的神情,了然,垂眸看腕表,平淡道:“現在是四點十分,我們可以在五點半左右出發,所以時間很充裕,足夠江醫生梳洗打扮。”
“……”
他怎麽知道?
江知許悄悄掀起眼皮,對上男人不帶情緒的眼睛,正平靜地看着她。
江知許收回目光,沒有理由拒絕,抿唇點點頭。
她同意後,男人轉身。離開前丢下句:“我們在樓下等你。”
江知許神情茫然了片刻,才知道他說的“我們”是他和齊恒。
傅延川走後,江知許又站了兩秒,默默關上門,快速回房間洗漱。
當她見到鏡子裏的自己。
驚!呆!了!
她知道自己不修邊幅,可沒想到是不着邊幅。
江知許睡前洗了個澡,順便把頭發也洗了,畢竟昨天晚上做了一次“掏糞女孩”,覺得周身味道挺大。
睡前,裏裏外外洗了個遍。
洗完澡,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江知許更加倦累,頭發沒吹幹就睡了。
此刻,半邊頭發蓬松遠遠高出頭皮,半邊垂塌緊貼頭皮。
江知許想起他剛剛看自己玩味的笑容,當時不知原因,現在腳趾摳地。
窘迫的江知許又重新洗了一遍頭發,這次拿吹風機仔細吹幹,然後畫了個淡妝掩飾面色的憔悴。
選衣服時猶豫了半晌。
江知許選了一條薄荷綠長裙,夏款,有些薄。
因為裙子是吊帶式,現在秋季夜晚微涼,可卻沒有找到合适的外塔。
于是換了下來。
挑來揀去,半個小時過去了。
江知許看時間已經快五點半了。
擔心傅延川等着急。
最後,匆匆穿了件普通的白襯衫搭配棕色半身裙,出門了。
江知許乘電梯到七樓剛剛好五點半,她按響門鈴前,再次理了理頭發。
拿出鏡子照了下,确認是整齊的,才緩緩擡手敲了敲門。
門從裏面向外推開,伴随着齊恒嘹亮的聲音:“江醫生,你來了?”
江知許輕輕颔首,“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齊恒:“不急,川哥也在忙。”說着往後退開些許距離,“江醫生先進來坐會兒。”
江知許只好随着齊恒進屋,然後随手關上門,站在腳墊上沒動。
看向齊恒,“需要換拖鞋嗎?”
齊恒轉身沖着裏面喊道:“川哥,拖鞋有沒有?”
下一秒,齊恒手機響起,他立刻接起。
“入戶門正對的鞋櫃,粉色那雙。”傅延川說完挂斷電話。
齊恒已然習慣,淡定地轉身打開鞋櫃,視線一掃,立刻準确定位到拖鞋位置,因為整個鞋櫃就那麽一雙粉嫩的拖鞋。
齊恒拿過來,側身放在江知許腳邊,“江醫生,這雙。”
“謝謝。”
道謝完,江知許低頭看着嶄新的粉色拖鞋,抿唇沒有說話。
一秒後,脫掉鞋子,穿上。
竟然剛剛好。
心想,這鞋子的主人竟然跟她一個鞋號。
也真是太巧了。
越過玄關往裏走,齊恒走在他前面,炫耀道:“江醫生來看看,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樣了。”
江知許看過去,她站的位置是客廳和餐廳的交界處,她眼睛右移,看向客廳。
神情一滞。
怎麽說呢。
不僅僅是不一樣了。
王阿姨的房子還是之前那個房子,卻也不再是之前那個普通的房子。
之前周女士不止一次誇過傅延川審美好,随便添了些家具,放了些擺件,立馬不一樣了。
她一直沒見過,完全是靠想象。
現在一看,她覺得周女士說得不全對。
房間裏的每一件家具、擺件并不随便,都是精心設計,卻絲毫不顯刻意。
房間裏的家具顏色、材質、尺寸,乃至空間擺放位置,都極富層次,可以彰顯主人的品味不俗。
使整體看上去質感、高級、有深度。
周女士所說的随便,用在傅延川對設計審美的整體把控能力更加合适。
江知許滿眼贊賞,一寸一寸地看着。
齊恒笑笑,嘆道:“我一開始也是這眼神。沒想到,川哥一個大男人,審美既然這麽好。我想好了,以後我的房子也要他設計。”
“那你怕是請不起。”傅延川從卧室裏走出來,視線掃過江知許的眼睛,向下定在粉色鞋托上,對齊恒道。
“咱倆這麽多年的關系沒有友情價嗎?”
“九九折。”
“那我請不起,估計請你設計的價格都夠我硬裝的了。”齊恒玩笑道,轉瞬打趣道,“不能免費嗎?”
傅延川嗤笑,低聲道:“不要仗着自己臉皮厚就信口胡言。”
齊恒:“……”
損人不帶髒字。
視線裏的小腳動了動,傅延川微不可察笑了下,不冷不熱道:“鞋子還合适?”
江知許開始沒反應過來,傅延川是跟她說話,畢竟前一秒還在調侃齊恒厚臉皮。
空氣安靜了幾秒。
直到江知許對上傅延川清冷的視線,才恍然,原來他是和自己說話呢。
“啊,什麽?”江知許沒有反應過來。
“沒什麽?”傅延川整理一下袖口,問他們,“想吃什麽?”
齊恒立刻接道:“火鍋。”
“秋天第一頓火鍋。”
傅延川瞥一眼齊恒,慢條斯理地拒絕:“我從來不吃火鍋,不衛生。”
齊恒想起這事貨有潔癖,又想了下,“烤肉?”
“秋天第一頓烤肉。”
傅延川輕掀眼睑,繼續否定:“油煙味道太大。”
“……”齊恒想揍人,但不敢,他打不過傅延川,忍了忍,繼續道,“燒烤總可以吧,人家烤好的,沒有油煙味。”
傅延川雲淡風輕地看向他,不辨情緒,緩緩道:“燒烤的食材明火烤制,高溫情況下容易産生雜環胺、苯并芘、亞硝胺等一級致癌物。”
“其次燒烤店的食材大多不清洗,衛生條件極差。”
“……”齊恒不想說話了。
安靜了幾秒,最後實在沒忍住,問道:“川哥,你是誠心請客嗎?”
傅延川擡眼,看向他,慢悠悠道:“請客是誠心的,但問你吃什麽是象征性的。”
“走吧,我訂好餐廳了。”
說完,長腿邁開,率先走出去。
齊恒:“……”
實在太氣人,齊恒咬牙切齒地舉起拳頭朝着傅延川的方向揮了揮,一副想沖上去的架勢。
男人好像後背長了眼睛,在他揮起拳頭時轉過頭,齊恒一愣,頓時收了氣勢,放下手,嘿嘿笑。
傅延川沒搭理他,看向一直不說話的江知許。
江知許正看着齊恒的舉動抿唇輕笑,餘光見他轉過身,立馬拉直唇線,假裝剛剛沒笑。
而她掩耳盜鈴的舉動早就落入傅延川的眼裏,他嘴角幾不可察地輕扯,聲線沉靜道:“走了。”
江知許應和:“好。”
出門前,換鞋時,江知許再次看了看粉色拖鞋。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傅延川那句話是問她鞋子合不合适。
心悄悄一跳。
她沒有理解錯他的意思的話,這雙鞋子是——買給她的。
好像是這個意思。
若不是為什麽問她,鞋托合不合适?
江知許心咚咚直跳。
一邊又難以置信,為什麽會給她留一雙拖鞋。
心裏驚濤駭浪,面上平靜如水,将換下來的拖鞋放進鞋櫃原來的位置。
最後三人開了一輛車,傅延川駕駛,齊恒坐副駕駛,江知許獨自一人坐後面。
車子幹淨整潔,空氣裏還帶着淡淡植物清香。
江知許輕輕嗅了下,像是桂花的香味,很清新不濃烈。
車子平穩向前開着,放着悠揚的音樂,聲音不大,悠揚好聽。
開始,車裏很安靜,江知許和傅延川都是話不多的人,很少會主動挑起話題。
傅延川是不屑說話,江知許是不好意思。
但齊恒不是。
五分鐘後,齊恒忍耐不住了,轉頭看向車後面的江知許,“江醫生,昨天上的夜班?”
江知許驚奇,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齊恒:“我和川哥上午給你發微信,到中午也沒見你回,我們就問了周老師,周老師告訴我們,你昨天夜班,可能在補覺。”
微信!
江知許才想起來,從醒來一直沒有看手機呢。
她從包裏翻出手機,點開微信,一看十多條未讀。
江知許點開,一條條看着。
最上面是周女士:【七七,睡醒了嗎,小川和齊恒找你呢,看見給他們回消息。】
時間是下午三點。
江知許回複:【媽媽,我醒了,剛看見。】
想了想,又補充:【已經聯系了。】
周老師可能在忙,沒有馬上回複。
江知許返回,下面是齊恒:【江醫生,在嗎。】
齊恒:【江醫生,今天有沒有時間?】
齊恒:【江醫生,看到回複。】
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左右。
然後是傅延川,就一條:【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時間是上午十點。
那時,江知許剛洗完澡睡着不久,她手機從來不靜音,擔心有病人打電話或者科室電話,所以手機24小時開機。
昨天可能太累了,加上微信的聲音不如電話聲音大,她才沒有聽見。
她擡頭歉意道:“不好意思,睡太沉了,沒有聽到你們的消息。”
齊恒爽朗一笑,“沒關系,理解。”
“我們見你不回,我就聯系了周老師,知道周老師昨天出差去了。”
江知許蹙眉,輕聲問道:“你們知道我媽媽出差了?”
齊恒點頭,“知道啊,我是今天才知道,川哥前天就知道了,周老師和他提過一嘴。”
“……”
那為什麽傅延川問她時,還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又是為何!
江知許發現她總是不明白傅延川在想什麽,包括那雙粉色拖鞋。
而駕駛座的男人完全不尴尬,絲毫沒有被揭穿的窘迫,悠然自得地開着車,很無所謂的樣子。
好像他們說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