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挂了電話,江知許發動車子,離開醫院。
高峰期,路上的車輛排成長龍,車子一輛接一輛地緩緩移動。
江知許也不着急,慢慢開着。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在景華春苑小區的商鋪前停下,她下車去超市買水果。
周秀琴喜歡吃車厘子,江濤愛吃香蕉,她一樣買了些,還買了自己喜歡吃的山竹。
到家将近五十分鐘,她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房子的戶型,進門正對鞋櫃,越過入戶位置,是客廳和廚房。
江知許先把水果放在鞋櫃上,輕聲說,“媽媽,我回來了。”
沒人應,可能在廚房忙,她換上拖鞋,重新提起水果袋子往裏走。看見客廳裏坐着兩個陌生男人,單看背影就知道是高個子,寬肩不胖。很快判定這兩個男人都不是江濤,江知許腳步一頓。
聽見動靜,兩男人偏頭看過來。
江知許對上其中一人的眼睛,眉眼冷清,瞳孔漆黑,是那麽熟悉。
她呼吸忽而一窒。
這兩個男人,她都見過,一個是傅延川,另一個是和蔣書漫約會那天,在小區裏見過,同傅延川一起的人。
傅延川見到她,也有些意外,好看的眉梢微微揚起,眼裏帶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江知許大腦宕機,不再運轉,提着水果呆傻在原地。
下一秒,她傻傻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了。”
然後,提着水果轉身,往大門走去。
片刻不曾停頓。
一邊走一邊嘟囔,“進錯門了。”
我怎麽會進錯門呢。
太尴尬了。
走幾步,到門口,手搭上門把那刻,想起,這就是她家。
她是拿鑰匙開門進來的。
怎麽會出錯?
江知許閉上眼睛,神情窘迫。
本來只是尴尬,通過剛剛一系列沒腦子的行為,現在——
變成了社死。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再次緩緩轉身,腳步慢騰騰地挪了回去。
四步的距離硬生生擴成十步。
而她恨不得沒有盡頭。
沙發裏的兩個男人仍看着入戶門的方向,被她這一行為搞得微愣。
傅延川似乎是看出她的困窘,嘴角扯出幾不可察的笑意,很淺,不仔細看很難分辨。
可不經意掃過的江知許,看到了。
本就尴尬到社死的人開始腳趾抓地,呆呆地站在客廳看着兩人,不說一句話。
齊恒最先打破沉默,指着她,“你是周老師的女兒?”
江知許緩緩點點頭,跟機器人似的,動作略顯呆滞。
接着,齊恒很不客氣地笑出聲,好似沒看出江知許的窘态,直接指出,“所以,你剛剛是以為走錯家門了。”
疑問的語氣說着肯定的話。
“……”江知許抿唇,沒說話,而男人從她的态度更加确定自己沒猜錯,爆笑出聲,一點兒不客氣,邊笑邊指着她說:“你太可愛了。”
“哎呦,笑死我了。”
傅延川神情微舒,眸光浮起淺淡的笑意,不過一秒,又恢複平時淡漠的神态,看向齊恒,低沉道:“別笑了,快去接。”
齊恒被傅延川指使習慣了,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傅延川話一出,他立刻明白。站起身,接過江知許手裏的水果,收了笑意,正經道:“我們是周老師的學生,突然到訪,打擾了。”
江知許松開手裏的袋子,聞言,明白他們出現在家裏的原因,同時驚詫——
他,居然也是周女士的學生。
這太讓她詫異了。
廚房傳來推拉門打開的聲音,周秀琴端着最後一道菜出來,看見站在客廳裏的江知許,“七七,回來了。”
江知許望過去,嗯了一聲。
周秀琴将菜放到桌子上,走過來,笑着介紹:“這都是媽媽的學生,比你大些。”
“這是齊恒。”又指向傅延川,後者站起身,“這是傅延川,還記得不,你小時候經常追着他喊‘小川哥哥’,讓他陪你玩。”
江知許看向傅延川,他也正看着她的。視線對上後,江知許沒有從他眼睛裏看見類似驚訝的情緒,好像他對周女士說的這些事情是有記憶的。
但她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一丁點也沒有。
江知許坦白道:“我不記得了。”
周秀琴看出她閨女沒有印象了,有些驚訝,卻說:“你不記得也正常,你那時還小。”說着朝傅延川看去,“延川今年有三十歲了吧?”
傅延川點頭,“是的,三十整。”
“七七小你五歲,那時她也就八九歲,估計沒什麽印象了。”
傅延川聽着,視線再次掃過她的眼睛,淡笑下,沒說話。
周秀琴也沒繼續糾結這個話題,見人齊了,菜也好了:“咱們吃飯吧。”
“七七,去盛飯拿碗筷。”繼而,又對着傅延川和齊恒道,“都是家常菜,別嫌棄。”
齊恒絲毫不拘謹,朗聲道:“周老師,您太謙虛了,我可是聽說您廚藝杠杠好。”
周女士笑了,沒人不喜歡被人誇獎,周秀琴也不例外,“那別客氣,多吃。”
“好嘞。”齊恒爽快應着。
江知許沒有聽到傅延川的聲音。知道除非他想,否則多數情況下不喜攀談,并不奇怪。她洗完手後,去廚房盛飯。
想等着四碗飯盛好,一一端出去。
盛第三碗飯時,身後有人走近,江知許感受到後腦勺強烈地視線,她沒有轉頭,也知道來人是他。
緊跟着,旁邊伸出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先後端過兩碗飯,而後,偏頭掃了她一眼。
似乎是想說點什麽,可見她自始至終沒有看向他,也就沒了搭話的欲望,端着飯出去了。
不過半分鐘,人又返回來,江知許剛好裝完第四碗,端起來,要出去。男人進來,伸出手,食指微動,淺勾一下,“給我吧。”
江知許縮手,抿唇,“我來就好。”
傅延川哼笑,聲音低而沉:“江醫生可以去拿下筷子。”
江知許對他哼笑很莫名其妙,嗫嚅道:“能不能麻煩傅先生幫忙拿一下。”
聲音很小,但傅延川聽見了,懶洋洋道:“可傅某不知道在哪裏。”
江知許聽見“傅某”兩字,感覺又帶着陰陽怪氣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對這個人印象過于刻板還是為什麽,他說話,語氣正常,她聽着也會像在陰陽什麽。
傅延川沒等她反應,似乎是等的不耐煩。手伸來,接過碗後,淺聲:“麻煩江醫生了。”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廚房,江知許才回過神,撇撇嘴。
轉過身去,打開櫃子,拿筷子。
一雙,兩雙,三雙……
第四雙時,江知許驀地停下動作,想起他有嚴重潔癖。
這樣的話,他應該不會想用她手摸過的筷子。
那也不能不拿他的吧,那太有針對性了。
她想了想。
最後,江知許拿着三雙筷子和筷子盒出了廚房。
到餐廳,江知許分別遞給周女士和那個叫齊恒的男士,又把其中一雙擺在自己的碗上。
而後,擡眸看向傅延川,把筷子盒遞過去,“傅先生自己拿一下吧。”
傅延川垂眸,掃過她的眼睛,意外她此番舉動,挑挑眉,看着她,沒動。
而周秀琴則是奇怪地看一眼女兒,又看看傅延川,問道:“七七,怎麽這樣?”
江知許沒多想,直接回道:“他不是有潔癖嗎?”
準備開動的齊恒聞言,驚訝地看向她,“你怎麽知道?”
這兩人好像還沒有換過話,又怎麽會知道傅延川有潔癖。
奇了!
江知許覺得自己今天從醫院出來,把腦子落下了。
對啊,她怎麽知道?
現在不是在醫院,她和傅延川該是陌生人。
畢竟他們相識是因為傅延川陪床小男友。
而他是同性戀這件事,可能并不想讓別人知道。否則,他為什麽在她進屋第一時間到現在沒有說認識她呢。
甚至連叫她“江醫生”都是在廚房,只有他們兩人在的時候。
這充分說明,傅延川想和她裝作不認識,這樣就不會被人問起認識的起始過程,從而隐藏自己的性取向。
既然他不想暴露,自己應該配合。
江知許大腦一瞬間歸位,胡謅道:“他剛剛去廚房端飯時跟我說的。”
“哦~,這樣啊。”齊恒了然地點點頭,又看看傅延川,覺得有些怪異,可也沒再問。
而傅延川冷嗤一聲,注視她的眼睛染上一絲涼意,江知許感覺到了,卻不知是為何。
明明想裝作不認識的是他,他不說話,自己圓過去,他還不滿意。
這個男人真的有些難搞。
江知許心很愁,沒有在這個事情上浪費時間,她晃晃筷子盒,催促他快拿:“這都是消過毒的,很幹淨,放心用。”
傅延川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垂下眼睑,看她手裏的盒子。
江知許再次晃了晃,筷子和筷子之間及筷子與盒子之間的撞擊聲、摩擦聲異常清脆,像是催促。
傅延川似是感覺到江知許些許不耐煩,高擡貴手般從筷子盒抽出一雙筷子。
她呼出一口氣。
這個話題很快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周女士的廚藝,齊恒邊吃邊贊:“周老師太謙虛了,這廚藝堪比五星級酒店大廚。不,應該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就一個字,贊!”
說着,拿筷子的手還比了個“棒”的手勢。
把周秀琴哄得興高采烈,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說:“好吃就多吃,別客氣。小川也多吃。”
傅延川點頭,應着。
傅延川話落,安靜了好一陣。
一時空氣裏只有筷子碰撞瓷碗的聲音。
奈何齊恒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他所在的地方必須充滿歡聲笑語,不然不能證明有他存在。
“說起來,七七小時候也見過我。當然你對川哥都沒有印象,對我肯定更沒有。”齊恒開啓新話題,打破安靜的氣氛。
齊恒叫她小名完全是因為不知道她的大名,順着周秀琴叫,沒有刻意,江知許明白,也不在意。聞言,歉意地笑笑,“我是真的沒有印象了。”
齊恒又說:“那時,周老師給我們上晚自習,你跟着一起來的。坐在班級的最後面,就是傅延川旁邊,白胖白胖的,特別可愛。”
江知許小時候沒人帶,如果周秀琴和江濤都有晚自習的話,不放心把她自己鎖在家裏,周女士會帶着她去學校。
但她印象裏都是自己坐在周女士辦公室寫作業啊,關于在班級裏還是坐在傅延川的旁邊的記憶一點也無。
“對了,川哥還給你起過一個特別可愛的外號。”齊恒突然道。
可愛的?外號?
江知許立刻擡頭,嘴裏的食物也忘了嚼,囔囔道:“什麽外號?”
齊恒一臉神秘的笑,挑挑眉,“你肯定猜不到,因為跟你現在的形象不太符合,與你小時候的形象倒是比較相符。”
小時候的形象。
江知許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齊恒也沒賣關子,揭曉答案:“外號叫——”
“小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