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小桃臉上的淚珠串串掉落，在泥土上留下一小攤水漬，“我不知道小姐是這樣想的，我以為小姐嫁過去會很幸福…我以為小姐是想對抗夫人…”
“小姐從不對我說這些…”
小桃的話戛然而止，記憶深處，小姐也曾親昵地蹭着她的胳膊，小時候是會對她說心裏話的，也會請求她幫忙，可小桃每次都邀功一樣，把小姐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訴了夫人。
“是我對不住小姐…”小桃伏在地上哭起來，“夫人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她的小姐的母親啊！”
瞧這眼睛比她還紅的趙檬，荔芽沒什麽想說的，甚至有點厭煩，“我帶你去洛陽周府，你願意去嗎？”
【人間即将大亂，你離開周府的庇佑會很危險。】
略啞的嗓音在小桃腦中浮現，她點點頭，“我去。”
“好。”荔芽笑了笑，“趙檬的祈願除了逃婚，還有一個是祈求花神殿下保護好你。你家小姐其實一直都知道，趙夫人變妖了。但她不知道趙夫人被你藏在哪裏。”
瞬間，小桃的臉色蒼白如紙，搖搖欲墜。
荔芽彎起嘴角，覺得自己變壞了，一定是和花神殿下待久了的原因。
小桃回到周府，在趙檬的墓上哭了很久。周夫人見小桃只比趙檬大一歲，如今不過十六，憐惜她孤苦無依，收了她做周府的入門弟子。從此小桃修習斬妖除魔之術，越發大氣沉穩。
這邊，将小桃送到周府後，荔芽與彩霞在霞光殿門口彙合。
荔芽對彩霞彎腰行禮，腰還沒彎下去，就被彩霞拖了起來，“少來這些虛的，真感謝老娘就還錢。跟我進來。”
荔芽抿唇一笑，“還錢這事，您得找花神殿下，我做不了主。”
彩霞走在前面，腳步急促，荔芽時不時跑兩下才跟得上，“彩霞上仙，人間的事解決完了，還有什麽事這麽着急？”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為防止諸如秦卿這樣不請自來的偷酒賊，彩霞的宮殿三步一明哨，五步一暗哨，堪比城堡固若金湯。
不過這樣做的弊端也很明顯，哪怕是在自己家，彩霞的一舉一動都在保镖的注視之中。對于彩霞來說，為了小錢錢，失去小自由是可以忍受的。
她們來到後院，曾經漫山遍野的粉色薔薇如今只是幾朵花骨朵，點綴綠葉之中，靈蝶三兩成群，無精打采地采花蜜，院子裏的各種花草蔫頭搭腦，沒什麽精神。
“你們這群小玩意，秦卿不在就不好好工作！”彩霞冷哼一聲，“給我放好哨，不準任何東西靠近我們。”
靈蝶、花草都認得花神殿的荔芽，紛紛搖頭晃腦。
“進來吧。”彩霞打開後院的一間房門。
彩霞帶着荔芽繼續七彎八繞地走了許久，她才停下腳步。
這是一處鯉魚池。但裏面沒有鯉魚，平靜無波的池面上懸浮一個空瓶子，瓶子邊緣幾縷黑煙袅袅而起。
“人間趙府的不死魂從天界跑了？”荔芽不敢置信。
“她沒跑。”彩霞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是我一開始就沒能将她捉回來。”
彩霞找到一個石凳坐下，拍了拍旁邊的石凳，“坐下，我慢慢和你說。”
荔芽遲疑地坐下來，花神殿下曾說過，不死魂擅長隐匿，攻擊力不強，一旦顯形，是很容易被抓的。但堂堂一殿之主，上仙之首的彩霞竟然沒能捉住，這讓她有點不安。
彩霞緩緩解釋道：“侯府趙夫人化成的黑煙與普通的不死魂不一樣，她身上一半是純正的仙法，另一半是至陰的邪術。這兩種性質沖突的功法共存一體，正常情況下會導致身體炸裂，從而成為不死魂。但這團黑煙的本體并沒有被炸裂，依舊完好，是在本體完好的情況下脫離本體游離人間的。”
荔芽奇道：“她哪來的純正仙法，周家給她的？”
“不，她修煉的功法非周家所給。這背後另有他人推波助瀾。”
荔芽蹭地一下站起來，“如此說來，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的修仙勢力，借趙夫人之手打入周家內部？躲在暗處的勢力，表面正氣凜然，實則暗地與妖魔勾結。”
她腦海裏閃過白烨的臉。
不對不對。荔芽搖搖頭，白烨是龍王之子，根本沒必要也沒有理由摻和人間之事。就算他再不滿花神行事，也不會這樣做。随後她腦海中就浮現出另外一張亦正亦邪的笑臉。
“看來你有懷疑的對象了。”彩霞盯着荔芽變幻莫測的臉點點頭，繼續說，“不死魂的身體沒有被摧毀，她一定非常想得到換魂之術，用此術将別人的靈魂挪到她的身體中，代她受過靈魂撕裂之苦，然後再将自己的靈魂挪進安全的身體裏。”
荔芽想了想，想不通趙夫人所求什麽，“為什麽要這樣麻煩？趙夫人追求長生，她現在是不死魂，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她已經永生了。若是回到自己的身體裏，用不了多久，她的身體就會衰老、死亡，最後還是黑煙狀态。”
彩霞沉吟了一會兒，看向荔芽：“你不覺得這像一個試驗嗎？”
荔芽搖搖頭，疑惑地問：“什麽試驗？”
彩霞眯起眼睛，七彩霞光勾勒出彩霞柔和的下颌線條，白皙的臉龐閃過一抹陰森：“一個用人類殼子盛裝妖魔靈魂的實驗。”
荔芽心下咯噔一聲，背後有點發涼，“不可能…這是會動蕩天地人間秩序的，誰有這麽大能耐？”
彩霞擡眸，“你認為藏魂花海中數百萬的靈魂，從何處而來？人間何來如此數量的屍身？操控這些靈魂身體的，是誰的靈魂？”
荔芽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她反駁道：“《換魂之術》已被我家殿下毀了，他們怎麽可能會？”
“傻孩子。”彩霞低低一笑，“不死魂知道周府有《換魂之術》，幕後之人不知道？真正的《換魂之術》早被人掉包了，秦卿毀掉的也是假的。”
荔芽在鯉魚池邊來回走動，“那怎麽辦，我們去禀告天帝吧！”
彩霞挑眉：“你猜，天帝身子裏的靈魂現在還是不是天帝的？”
“…”荔芽搖頭，“我不信。”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你別想吓我。”
“小兔子。”彩霞眼眸閃過一抹憂慮，“我不是吓你，我只是感覺我的猜測是事實。”
波光粼粼的池中，水瓶瓶口的最後一抹黑氣消散不見，仿若那抹黑煙從未來過。
荔芽立刻施法通知秦卿，但不管她怎麽試，秦卿接收信息的通道都是已打開，但沒人接收的狀态。
“沒用的。”彩霞垂眸，有點沮喪，“我也聯系不上花神，我試了一早上了。”
荔芽停止施法，她準備親自去找花神。心急火燎的她沒和彩霞打招呼就往外跑。
“你幹什麽去？”彩霞坐在石凳上，叫住荔芽。
荔芽回頭，“我要下凡去找花神殿下，告訴她這個可怕的猜測。”
彩霞微微一笑，七彩霞光從她眸中一閃而過，“小兔子，那可不行哦。”
“彩霞上仙，你…？”荔芽話沒說完，看見彩霞身後的人影。瞳孔一縮，身子一軟，撲通一聲倒在鯉魚池邊。
彩霞的身後，緩緩走出一個披着黑袍的矮胖女人，隐隐碧綠眸光一閃。
*
李若曦一直在跑。
她拼命朝着趙檬臨死前的方向奔跑，但在漫山遍野的紅色花海中，她失去了方向感和時間尺度，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
她的面前依舊是一片比她還高的紅色海洋，除了并不起眼的細綠長杆，目之所及全是紅色。柔軟的花瓣時不時觸碰李若曦的臉頰、發梢，她就會接收到各種不一樣的情緒，類似于憐惜、嘲諷、鼓勵、嘆息、怨恨等。
李若曦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她不敢停下來确定，她有種預感，一旦她停下腳步，她就會永遠沉溺在花海中，靈魂再也出不去了。
她只能一直跑一直跑，汗水滴答而下，肺部火燒火燎，逐漸呼吸困難，目光模糊。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錯，她一定會找到趙檬的，她一定要知道趙檬死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另一邊，秦卿遠遠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召喚，這種召喚仿佛存在她的血液中，是種與生俱來、與她一脈相承的親切而又古老的氣息。
秦卿沒有拒絕這種召喚，她順着這道厚重氣息而來。
伴随這道氣息的是一抹特殊的花香，雅淡的香味化為數道細線，一絲絲萦繞在秦卿鼻尖。初聞清冷舒爽，後調卻馥郁奢華，這種處于變化中的香味令秦卿很熟悉，但她記不得在哪裏曾經聞過了。
穿過村莊之後，來到一望無際的平原，嫩綠的青草因為秦卿的到來而搖頭擺尾，生機勃勃，每棵青草都在用力地生長，希望能得到花神的眷顧垂青。
秦卿嘴角勾起一抹笑，卻見青草中夾雜的幾枝野生蒲公英情緒頗為激動，上下擺動的幅度極大，仿佛有什麽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秦卿。
秦卿彎下身子，手指觸碰蒲公英。蒲公英種子随風飄揚，每一顆蒲公英種子都在秦卿耳邊重複同一各字：危！
秦卿臉色微變，随即輕笑出聲：“我知道了。”
秦卿輕輕拂掉攀在她身上，想要阻止她前進的蒲公英種子，一步一步，向平原深處而去。
召喚她的聲音越來越大，秦卿離傳說中的藏魂花海，也越來越近。
在她後方不遠處，周予瑾用仙繩捆着幻魔追了過來，到了一處岔路口，其中一處通向青草成片的平原，另一處通向陰森灰暗的石頭林。
平原一望遼闊，目難以及，石頭林巨石崎岖，狹窄陰暗。
周予瑾看向幻魔：“走哪邊？”
幻魔目光一閃，毫不猶豫地指向平原。
“走。”周予瑾眼眸一轉，他從不相信妖，拉着幻魔徑直走進石頭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