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在太宰這邊過去兩個多月, 偵探社再度迎來一名新成員時,燈裏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太好——倒不是對新成員有什麽意見,而是……盡管她才回來将近十天,可太宰那邊卻已經過去兩個多月。這讓她不由得有些焦躁。
雖說她這邊該忙的也快忙完了, 估計很快就能回去, 但這個“很快”是對于她來說的。要知道,她這邊的兩天, 在太宰那邊可是半個月。
總覺得……這樣對他很不公平。
她是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的, 可這對她來說僅僅是十天, 要換成兩個多月,她絕對會受不了。
投影到底還是和真人不一樣。溫度、氣味, 甚至是相擁時柔軟熟悉的呼吸……他撫摸她頭發時的力道,偏頭笑着跟她撒嬌時的動作……
燈裏知道自己瞞不過太宰,但她又不想讓他擔心,所以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跟他提。
然而, 每次都有好好在關注她狀态的太宰, 又怎麽會注意不到她的焦慮。
因此在慣例分享完各自身邊的瑣事後,太宰單手托腮, 彎眸對燈裏笑道, “別擔心啦。我猜,燈裏小姐那邊應該快處理好了吧?”
“诶?”燈裏一時間竟不知自己是該先顧哪一頭:她既沒跟太宰提過她焦慮的事, 也沒跟他說過,她近期就能處理好所有事情, 回去的事。
——她本來, 還想給他一個驚喜的。結果完全沒瞞住。但仔細想想, 對方是太宰, 她好像就又釋然了。
見燈裏面上帶着某種奇異的确信, 太宰知道,她腦子裏大概又搬出了那套“太宰先生好像無所不能”的理論,但不管她怎麽想,開導戀人還是得開導的。
……總感覺,要是哪天他把她賣了,她都會幫着他數錢。雖然他也不會那麽做就是了。
太宰微不可聞地嘆息,給燈裏解釋道:“之前燈裏小姐看起來明明很高興,至于現在這樣……”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說出接下來的話的語氣很自然,“我沒記錯的話,你快來例假了?”
“啊……”太宰這麽一說,燈裏才意識到,最近令人煩悶不安,卻又似曾相識的情緒究竟出自何處,“還真是。”
回到這邊之後,她整日想的便是如何快些處理完這邊的事。閑時腦子裏浮現的,大多也是要帶些什麽給太宰,他可能會喜歡什麽樣的東西……應該給大家帶什麽樣的伴手禮,等等等等。她自己的事情倒是考慮得并不多,也便将快來例假這件事忽略得徹底。
早已料到燈裏的反應,太宰無奈地笑笑,只能繼續提醒她,別努力過頭累壞自己,“所以這幾天心情會受到影響也很正常。燈裏小姐要好好注意休息哦。”她的睡眠習慣他倒是不擔心,他只會擔心她白天太拼,會累着自己。
只可惜,燈裏的關注點依然不在自己身上。
“太宰先生難道……”
“嗯?”
燈裏抿着唇,沒再繼續問太宰。既然他沒打算主動說,她也便不問了。但太宰他肯定,不是随口一說。
她沒想到他還記着這個,甚至可能還是換算了一番兩邊的時間流速後,認認真真地在給她數着,就怕她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這個人……
燈裏忽然覺得,自己又像被打了雞血似的,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
絕對、絕對要再快一點,至少要趕在太宰生日前回去才行。她不想只是隔着一道摸不着的投影給他過生日——今年她生日的時候,他們只能隔着時空,互相注視着對方,除此之外什麽都做不到。
她吃不到太宰給她買的小蛋糕,吹不了他親手替她點燃的蠟燭,也沒辦法撲到他懷裏去跟他撒嬌。
她其實一直都不太許生日願望的。可今年,她卻認認真真地許下了,想要快點解決完這邊的事,回到他身邊的心願。
然後……去年沒有給他做的、那個真正的生日蛋糕,今年,她一定要給他補上。
“太宰先生。”
燈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思考她該對太宰說的話。只是,她思來想去,似乎只有那一句話能夠完全傳達出她現在的心情。
太宰對上她恍若帶着灼熱溫度的、滿是熱烈喜歡與愛意的雙眸,險些被燙了一下,“怎麽了?”他隐隐約約意識到了,她即将脫口而出的話。
“我喜歡你。”
無論是“對不起”也好,還是“謝謝”也好,甚至是“我會早點回去的”也罷,大抵都比不上這一句“我喜歡你”。
太宰放在矮桌下的手指不自覺地縮了縮。
這句話,他聽她說了很多遍,但每每聽見……都會為她話語中所包含的滿腔愛意而動容。那是直白的、毫不掩飾的、僅僅只對他一個人的愛。
他按捺住想要回應她的想法,打算将一切都留到她回來那天。
因此太宰只是彎眸,對她露出溫柔、又滿是包容意味的笑容:“嗯,我知道哦。”
不知是太宰藏得太好,還是燈裏太過心焦,她沒能發現太宰的小心思,全然未覺屆時回去後,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驚喜。
時間轉瞬即逝。自鏡花也加入偵探社後,天氣漸漸熱起來,往六月邁進。
中島敦在意太宰腕間的水色細镯也有一段時間了。他倒不是覺得這細镯女氣,不襯太宰,而是……就算是遲鈍如他,他也察覺了,那只細镯是對太宰來說很重要的人給他的東西。而偵探社的所有前輩們似乎也都顧忌着什麽,不願給他透露一星半點兒。
較他晚一些加入偵探社的鏡花好像也知道細镯主人的身份,但她只是抿着唇,沒有多說什麽。
敦抱着這個疑問,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晴日。敦和鏡花一起,在偵探社附近尋找翹班的太宰。
大塊大塊的雲浮于晴空,天藍得多出幾分透明的味道,就連平日裏偶能窺見的浮絮都恍若被這分藍吞噬了一般,只餘下大色塊一般、色彩對比強烈的藍與白。
天氣好到,讓敦恍惚覺得,今天确實是個适合翹班的好日子。可他很快又晃晃腦袋,将這個沒由來的想法甩出去。
他算是被太宰先生傳染了嗎?聽谷崎先生說,之前太宰先生的翹班行為有過暫時的好轉,但二月中旬之後,他又恢複了以往的翹班頻率。只是谷崎先生并沒有多說其中的原因。這件事,會和那枚細镯的主人有關嗎?
敦和鏡花找到太宰時,他正懶洋洋地癱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只見他将自己毛茸茸的黑色腦袋擱在椅背處,翹着一只長腿,盡情舒展修長的四肢。
他右手腕間,那只水色細镯在微醺的陽光下泛着股好看的水光。
“太宰先生!”
聽見敦的聲音,太宰擡起靠在椅背上腦袋,笑眯眯地對他們揮手,“呀,敦君、小鏡花,早上好。”他的動作透着幾分懶散悠閑的味道,“要一起來曬太陽嗎?”
“今天天氣還不錯,我有很好的預感哦。”
不待兩人回答,他又溫和着鳶眸,這麽輕聲對兩人說道。
——他有某種預感。不單單是他,今年史萊姆們也特別焦躁不安,就好像……提前預知到了什麽。
敦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看見空中驟然撕裂出一個碩大的豁口——恍若是,原本罩在空中的、無形的玻璃罩子突然遭到外物撞擊,碎裂了一般。
天空猛地陰下來,原本積聚在一起的雲塊也驀地散開。那個巨大缺口的另一端,是無盡的、仿佛能将一切,就連光線與空氣都吞噬的黑暗。
所有人都被這個莫名其妙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而敦呆呆地盯着那個恍若黑洞一般的口子發愣:這、這是太宰先生所說的,“很好的預感”……?而且幾乎是在他說完之後,天色馬上就變了吧?
下一個剎那,有什麽漆黑的膠狀物從豁口裏漏出來,一點又一點,一點又一點地逼近。
這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水球,墜在名為天空的縫隙中,緩緩、緩緩下墜。它看起來輕飄飄的,可墜落時,卻徑直将公園中高大的喬木盡數壓倒,掀起氣流的巨浪。
敦下意識地便将太宰和鏡花撲倒到一旁躲避,但好在公園還算大,這只黑色水球墜落的動靜并沒有波及到他們。
沒有人說得出話,三人均是神色凝重。只有太宰腕間的細镯閃過一道微光。
巨大的黑色水球落地後好像活物一般開始蠕動,若有所感般朝敦他們三人所在的方向而來。
太宰下意識地撫上右手上的細镯,再無其它動作。
“史萊姆。”
敦過分優秀的聽力叫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太宰這句喃喃,“太宰先生……?”
“啊,它朝我們過來了。”可太宰并沒有為敦解釋什麽。
他只是沉着眸子,看向那只被他稱呼為“史萊姆”的巨型生物,“只能先看看能不能拖延時間了。”
拖延時間?
敦沒有對太宰的話提出任何異議。在這種情況下,他似乎也只能從正面上了。
就在敦變幻出虎爪,打算朝這只巨型史萊姆發動攻擊時……
“喂太宰,這是怎麽回事啊!”
“太宰先生……”
港口Mafia的部分成員來得很快——說是部分成員,是因為目前只來了速度最快的芥川和中也——他們或許在天空産生裂縫的時候就察覺了什麽不對,抽空往這邊趕來。不論平時他們在做什麽,橫濱發生這樣的危機時,港口Mafia的成員永遠是反應最快的前幾個。
然而……
率先發動攻擊的,是能夠遠程擊中史萊姆的中也。他如往常般用重力操控子彈,朝巨型史萊姆射去。
在重力操控下擁有極快速度的子彈沒入巨型史萊姆的身體,就如極其微小的水珠浸入湖泊或大海,沒有驚起絲毫動靜。
史萊姆毫發無損。
“子彈不管用嗎。”
而此時,羅生門形成的黑獸張開巨颚,朝史萊姆咬去。
一旁的敦與鏡花也在朝這只史萊姆逼近。
只是……幾乎是在羅生門咬上史萊姆的瞬間,羅生門自己便即刻消失了身影,變回衣物回彈至芥川身後。
芥川下意識地握拳,小心地瞥了太宰一眼。
已然變成半人半虎的敦,速度要比鏡花快一些。只不過前些的那些攻擊似乎已經讓史萊姆注意到了他們。這只體型龐大的史萊姆緩緩挪動身子,似乎是往他們幾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變為半人半虎的敦也在這個瞬間沖到史萊姆面前,用盡全力對其抓去。
閃着白芒的尖銳虎爪就此揮下。
率先察覺不對的,是離敦最近的鏡花。
“【夜叉白雪】!”
夜叉的目标并非史萊姆,而是——
即将被史萊姆拽進身體中吞噬的敦。
夜叉一把将重回人身的敦拽出,丢往鏡花的方向,卻來不及逃離史萊姆身邊,被它所吸收殆盡。
這只史萊姆很安靜,安靜得像是它所在這一處的聲音都被它吞噬了一般。
事實上,在場的五人确實發不出任何聲音。
所有的攻擊都被它所吸收,除去太宰,所有人都陷入了暫時無法使用異能的境地。
“這家夥……”中也不快地啧啧道,擡手按按他頭頂的帽子,餘光瞥向太宰,有詢問對方是否需要自己使用【污濁】的打算。但按這只史萊姆什麽都能吃的特性,恐怕就算他使用【污濁】都……
芥川則盯着這只通體漆黑的史萊姆沉吟:“這個似曾相識的感覺。”
“還真是,什麽攻擊都……”敦低頭看看他無法變成虎爪的右手,面色有些沉重。這是他完全接納自己的異能後,第一次再度失去它,這讓他感覺有些複雜。
太宰則仍然凝視着和他們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巨型史萊姆。
史萊姆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落在他們幾個異能者身上,也就是說,它暫時還只會待在這個公園裏。這段時間裏,特務科那邊應該也會有所行動……
如果燈裏小姐不能按時回來,或許只能想辦法拜托它們幫忙了。
太宰不經意般瞥了眼他腕間的細镯,到底還是沒有輕易出聲。
——他知道的,被史萊姆們承認,和它們願意聽他指揮,為他所用,是兩碼事。
他能夠确信的只有,如果他遭遇危機,史萊姆們絕對會出手相助,但事後……
會被她一頓臭罵吧。
畢竟是這種情況,她大概也會理解的。
巨型史萊姆開始朝他們的方向移動。
霎時間,空中吐完這只史萊姆後便毫無動靜的黑洞閃出一道微光,它……宛若心髒一般,開始有節奏地彈動、彈動……帶着一股叫人心驚膽顫的節奏,就好像整個天空都在為之震顫。
“難、難道……”敦頓時生出不太好的預感。
芥川則冷着臉輕喃,“還有一只嗎。”他不死心地再度嘗試使用羅生門,卻什麽也沒有發生。
“這下麻煩了。”中也摘掉頭頂的帽子,決定放手一搏,“記得阻止我,太宰。”
太宰卻是趕在中也發動【污濁】之前便直接喊停:“等一下。”
“哈?”
太宰擡起頭,凝望着那個滿是不詳意味的洞口,語氣平和卻篤定,“我不覺得……來的會是敵人。”他腕間的細镯如呼吸般,不起眼地劃過幾道光。
“都這種時——”
與方才,這只巨型史萊姆出現時不同,那個如同黑洞一般的缺口閃爍出耀眼的白光。白光消散後,原本黢黑的洞口也跟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憑空立于空中的、白衣黑裙的年輕女性。
除去敦,在場的人都認得她。
“花見小姐……?”
獵獵長風帶動燈裏垂在身後的長發,她擡起左手,壓了壓發頂的深色貝雷帽,右手則十分漫不經心地舉起,對準黑色史萊姆的方向。
在她動作止住的那一瞬,她腳底便忽地展開一圈色澤極為絢麗的淺綠色魔法陣。
氣流湧動。
瞬息間,便有由風凝聚而成的長槍憑空而生。這些數不清數目的長槍懸浮于巨型史萊姆的上空,近乎将它包圍。
燈裏只輕輕向下一劃,這些略帶有幾分淺綠色澤的長槍便一齊朝史萊姆刺去,制住了還想緩慢挪動的史萊姆,使它不能再前行分毫。
敦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副難言的景象,“攻擊,沒有被吸收?”
燈裏的攻擊還在繼續。密集的魔法攻擊接連不斷地攻向被長槍定住的巨型史萊姆,惹得原本毫無所覺的史萊姆發出悲鳴。
接近于聲波攻擊的悲鳴以公園為中心,四散而開,卻又被燈裏及時揮動風而擋,甚至有一道透明的風牆,穩穩地立在了太宰五人身前。
敦看看面色不再嚴肅冷澀的太宰,又看看攻勢不減的那位陌生女性,忽然有些摸不清頭腦。
現在,危機算是解除了嗎?
與敦的想法無關,這場戰鬥确實結束得很快。方才在衆人任何攻擊下都毫發無損,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更加精神了的巨型史萊姆,在燈裏的圍擊下漸漸消散。
風吹動她的裙擺,她保持着浮空的姿勢朝太宰幾人的方向掃了一眼,随後輕巧地降落在他們面前。
燈裏并不在意自己給在場的人帶來了多大震撼。此時她眼裏只看得見太宰——降落後,她便第一時間再度看向站在一邊的他。
燈裏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緊接着在下一秒便看見,原本雙手插兜站在一旁的太宰朝她邁開了步子。
太宰在她身前站定。
他一手攬在她腰間,擁她入懷,一手又極為熟稔地摘下她發頂的帽子,用以擋住衆人的視線,最後在帽子的遮掩下跟她接吻。
那是溫熱柔軟、又叫人眼熱的熟悉觸感。燈裏整個人都籠罩在太宰的氣息之下,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險些要湧出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止,好像整個世界都突然安靜平和下來。
燈裏聽見,太宰貼着她的唇低語:“歡迎回來。”
“……嗯,我回來了。”
之後的話語,盡數淹沒在壓抑許久,所以此刻來得分外洶湧的愛意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