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在這個年紀來游戲廳玩的年輕人多少有些愛湊熱鬧的嫌疑。看着太宰夾娃娃時依然沒放開牽着燈裏的手, 一旁的高中生們臉上露出促狹的笑,稍稍向他們靠近圍觀。
方才出聲的短發姑娘湊到燈裏身邊,小聲卻直白地朝她搭話:“你們感情真好呀,他都沒松開你的手。”
燈裏微微憋紅了臉, 像是不好意思般幅度極輕地點頭, 她乖巧地垂下眸子,視線卻率直地注視着太宰操控的機械夾。
“要一次就夾上那只玩偶還是有些困難——”
就在這個時候, 太宰的手離開操縱杆, 眼疾手快地按下一旁的圓形按鈕, 機械夾順勢往下張開爪子。
緊盯着機械夾落下的位置,短發姑娘有些着急:“啊, 位置稍微有點偏了。”
誰知,落下的機械夾恰巧勾住了黑貓玩偶的吊牌,随即它便以一個極為驚險的姿勢将黑貓玩偶從另外兩只玩偶身下勾出。
黑貓玩偶就這麽保持着一個要掉不掉的狀态,被機械夾勾着吊牌拖到了起始點。
機械夾回到起始點後, 與夾娃娃機的櫥窗發生輕微的碰撞。只聽“啪”的一聲, 吊牌從機械夾上滑落,黑貓玩偶落進洞口。
沒在意周圍不可思議的驚呼, 太宰面色如常地彎下身, 将手伸進取物口取出黑貓玩偶遞給燈裏,“本來以為要用兩枚幣才能抓到, 沒想到運氣這麽好。”
“謝謝你,太宰君。”燈裏将硬幣盒放到夾娃娃機的控臺上, 接過那只綁着繃帶的黑貓玩偶——近看便愈發覺得這只玩偶跟太宰相像——然後小心地将玩偶抱在胸前, 小小地彎起嘴角。她臉頰帶有幾分興奮的微紅。
看見燈裏這副模樣, 太宰下意識擡起手揉揉她的頭, “不用謝哦, 花見能開心最重要了。”
太宰這話說得很自然,無意識流露出的溫柔和寵溺不似作假,惹得旁觀的幾名高中生忽然開始起哄:
“喲!感情真好啊,要不要為了慶祝親一個?”
“有這麽好看的對象壓根不用猶豫啦——”
“親一個親一個!”
太宰對他們的起哄有些無奈,微微低下頭湊到燈裏面前,鳶眸溫和卻又專注地看她,“他們這麽說哦。”他微紅的耳尖暴露出他其實也沒這麽游刃有餘。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清楚太宰不會真的親上來,燈裏抱着黑貓玩偶的手還是莫名其妙緊了緊,她垂着眸子,不肯看他,像是害羞,又像是某種默許。
任誰看見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臉紅都會有些難以自持,這一點太宰也不能免俗,但他只是将燈裏拉進他懷裏抱着,替她擋去周圍窺視的視線,然後才朝圍觀的小團體笑道,“就算要親也不是在你們面前親。”
他的笑容帶有幾分年輕人特有的青澀和純情,分明是雙方都有些害羞在公共場合下接吻,卻硬是被他說成了,對戀人占有欲很強,所以不願意在他人面前接吻。青澀,卻紳士又體貼。
燈裏乖順地将頭埋在太宰懷裏。她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所籠罩,鼻尖全是他身上幹淨好聞的洗衣粉味道——一股清爽又難以形容的、聞着很令人舒心的味道。
這套制服,買來之後有洗過嗎……?
奇怪的是,以前……她似乎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一點。
青年人溫熱、甚至可以說是偏高的燙人體溫透過并不太厚實的衣物抵達她額頭,帶來陣陣熱意。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混着他偏高的體溫,仿佛熏人欲醉。
面上傳來的溫度也好,手心和指尖感受到的溫度也罷,甚至是耳邊平緩有力的心跳……都燙得好像連耳朵都要燒起來一樣。
有些不對勁。
說起來……現在也沒有特別涼,他捂這麽嚴實,難怪身上這麽燙。
燈裏不自覺地将腦袋往太宰懷裏又埋了些。她沒意識到,她這個動作就像是在巢穴裏安心躲避天敵的小動物一樣,對抱着她的太宰充滿信賴。
燈裏這個無意的動作很是取悅了太宰。他圈在她肩膀處的手臂默默收緊,面上的笑怎麽也壓不下去——或者說他原本也沒打算壓下去。
眼看着這對小情侶越來越黏糊,全員單身的小團體成員有些受不了般朝太宰擠眉弄眼,随後安靜揮手離開,将這塊不太大的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于是在小團體離去後,這一隅角落只聽得見游戲廳內歡快動感的背景音樂。偏白的明亮燈光穿過夾娃娃機的透明櫥窗,堆放在機箱內的玩偶倒得四仰八叉,用來盛放游戲幣的硬幣盒被置于控臺之上,一切都無人問津,除了——
依稀可聞的,落在燈裏頭頂的呼吸和笑音。
“他們走了,花見還要躲下去嗎?還是說,是真的想和我接吻……?”他話語裏藏着少年對戀人小心翼翼的試探,以及某種壞心眼的調侃。
燈裏擡起頭,稍稍拉遠距離,直直對上太宰的視線,可她豆沙綠的眸子卻仿佛浸了水光般濕潤,“太宰君總是這樣……”她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甚至帶了些嬌憨的抱怨意味。
太宰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耳尖上,孩子氣地彎彎眸子。
等他再度睜眼時,他眸色如沉浸在昏沉夜色中的秋燈般溫煦,“可是,我是真的很想跟你親近一點呀。”他這麽說着,又将人拉進他懷裏,懶洋洋地将腦袋擱到她頸窩處,像只懶散的黑貓般眯起眼睛撒嬌。
只有太宰自己知道,他悄悄地、悄悄地将自己的心思藏進演技裏,特地沒用“花見”來稱呼她,而是換成了暧昧模糊的“你”。
這是他,難得能如此簡單外露的真心。
青年溫熱的臉觸及她頸側時,燈裏條件反射般顫了一下,随即便來不及思考更多,因為她頸間毛茸茸的腦袋實在是蹭得她有些癢。這股癢意帶着某種,‘一旦深思就有什麽再也無法挽回’的蠱惑味道,令人下意識回避。
“那要去拍大頭貼嗎……?”因此燈裏這麽開口問道,她現在只想快點拉開和他的距離,壓根沒想過這個提議其實是把自己往對方手裏送。
太宰輕緩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盡可能讓自己的呼吸輕一些,他應聲時,聲音是不會讓人察覺任何不對的略微低啞,“嗯,但是再讓我抱一會兒。”
——他憋壞了。
在真正抱住她之前,他從未想過心跳會這麽不受他控制。
他情願用語言、用行動來試探她,卻不敢在最真實的生理反應上表露出一分喜歡——光是控制心跳平穩跳動就幾乎費盡他全身氣力。
原來感情真的會令人難以自持。
燈裏有些頭疼,但現在正演着情侶,她也不好強行推開太宰,只好任由他抱着,努力忍耐着頸間傳來的勾人癢意。她面上不經意間多出幾分微醺的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至少燈裏覺得時間過了快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太宰終于克制地松開懷抱,拿過險些被遺忘在控臺上的硬幣盒,主動牽過燈裏,将她往拍大頭貼的角落帶去。
燈裏垂下腦袋,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她順從地跟在太宰身後,左手仍緊緊抱着那只黑貓玩偶。兩人都沉默不語,看上去倒真像是親密過後,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高中生情侶,自有一股令人欲罷不能的青澀甜蜜。
太宰選了一個位于最角落的大頭貼機——給人一種,仿佛這對小情侶要借拍大頭貼的機會繼續親熱一般的遐想。他走到機子前,擡起手掀開簾子,紳士地讓燈裏先進去。
在遮擋簾放下的瞬間,燈裏便卸了臉上害羞的表情,将手從太宰手裏抽出,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燈裏小姐現在的表情真好懂啊。”太宰笑眯眯地拉近距離,用氣音跟她交流。分明他身上還穿着那身高中制服,可卸下僞裝後,他臉上的笑多了一分難得一見的痞氣。
燈裏淡淡瞥了他一眼,豆沙綠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是太宰先生的表情太難懂了。”
只有燈裏自己知道,她內心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明明假扮情侶這件事,應該和前兩次沒什麽區別,但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就有些緊張。
大概還是因為太宰這個人的不可控因素太強,所以她才會緊張吧。
下一秒,不可控的太宰說話了:
“那麽事不宜遲,來拍大頭貼吧。”
燈裏怔怔地看他,又轉頭看看正不停跳轉頁面的大頭貼機,視線最終又落回太宰身上,“……诶?”
“燈裏小姐為什麽露出這個表情?來了這邊不拍大頭貼才比較奇怪吧?”太宰将硬幣盒放到一邊,往大頭貼機中投幣,然後一臉理所當然地開始操作機器選擇拍照用的貼紙,“而且外面能看見的哦,出照片的取物口。雖然也不是不能假裝我和燈裏小姐在簾子裏面親熱了很久才出去,但是——”
燈裏快狠準地舉起手裏的黑貓玩偶堵住太宰的嘴,“我拍。”
與此同時,大頭貼機突然傳出一聲代表拍照的咔嚓聲。
兩人維持着現如今的姿勢看向鏡頭,結果又是一記猝不及防的咔嚓聲。
兩人的視線再度對上,燈裏凝視着那雙清透的鳶眸,問出了太宰意料之外的問題:
“太宰先生……剛才選了什麽樣的貼紙?”
“……好像是貓耳。”
“……”
面對燈裏滿含“你是故意的吧”意味的冷漠眼神,太宰覺得自己很冤枉:他也是第一次用這種機器,完全還在摸索中,誰知道這猝不及防地就開始拍照了。
總之,大頭貼機吐出的第一張照片,就是頭頂白色貓耳的燈裏一臉冷漠地用黑色貓咪玩偶堵住太宰的嘴的樣子,太宰頭頂是與她相似的黑色貓耳,臉上則是溫和的、無可奈何的笑。
至于第二張照片,大體動作沒變,但兩人都怔怔地看向鏡頭,表情皆是一臉呆愣,肉眼可見的傻氣幾乎要從照片中溢出來。
第三張,便是燈裏放下黑貓玩偶,蹙眉看太宰,而太宰攤着手,滿臉無辜笑着的模樣。
但不管怎麽說,三張照片的表情都很自然,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