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太宰先生……”燈裏愣愣地望着太宰那雙透亮的鳶眸, 像在猶豫着什麽一般抿抿唇,然後她擡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指尖逐漸朝太宰的臉靠近。
看見她的動作,太宰僵在原地, 連呼吸都不可抑制地放輕。
只見燈裏拿下纏在太宰頸側的、極為顯眼的一小團白色線團, 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沾到這個了, 大概是襯衫上的吧。”她神色與平常無異, 甚至連一開始穿上高中制服的拘謹都淡了去。
“……”太宰, 太宰還能怎麽辦,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向燈裏彎彎嘴角,“謝謝……燈裏小姐。”但他說出口的話莫名帶有一股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站在燈裏身後的與謝野努力憋住笑,盡可能不讓燈裏注意到;亂步已經将臉藏在了高舉的漫畫書之後,雙肩不停抖動, 顯然光是壓抑自己的聲音就已經費盡工夫;至于國木田……還好他手裏握着亂步先前遞給他的彈珠汽水瓶, 不然他肯定會抑制不住地大笑。
——太宰,你也有今天。
在場的都是明眼人, 沒有人錯過太宰那一瞬輕微的僵硬, 那是擅于操縱人心的操心師先生難得透露出的、破綻百出的歡喜。
——倒還真是讓他們看了一場好戲。
敏銳意識到氣氛似乎有一絲絲不對,燈裏疑惑地歪歪腦袋, “請問,怎麽了嗎?”
“沒怎麽沒怎麽, 燈裏不用在意啦。”與謝野攬過燈裏的肩, 帶她往裏面的會議室走, 然後頭也不回地對她身後的國木田道, “國木田快點去把彈珠取出來, 我們該給燈裏說明一下晚上的作戰計劃了。”
國木田将力氣都施加在玻璃汽水瓶上,半晌才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好,我這就去。”
“……切~大家一個個的,就只知道看好戲。”經過剛才那一剎,太宰也知道自己壓根沒打算隐瞞的好感已經全數暴露——之前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感情的時候,偵探社的衆人怕就已經看出來了——可看破與說破并不是一回事,他不能在明面上對其他人抱怨,只好壓低聲音暗自不滿。
亂步笑眯眯地夾着漫畫書,捏起一袋還未開封的薯片往會議室走。
于是說明作戰計劃的地點就這麽轉變為相較而言比較嚴肅的會議室。
可是氣氛壓根嚴肅不起來——
與謝野興致勃勃地打量燈裏如今的造型,好像怎麽也看不夠似的,“燈裏要不要試試再多綁個那種,嗯,看起來輕飄飄的發圈之類的?雖然我也不是很懂最近高中小姑娘的品味……”
“晶子也只比我大三歲而已,怎麽就開始喊她們小姑娘啦。”燈裏側着身子,對不停打量她的與謝野感到無奈。她綁得高高的雙馬尾微微晃動,富有光澤的發絲垂在她肩頭。
亂步坐在她們對面,“嘶拉”一聲撕開薯片的包裝,嘴上漫不經心地答道:“用鳶色的。”
“嗯……這麽一想好像還真的挺合适的,和領巾的顏色也很搭,不愧是亂步先生。”與謝野單手抵住自己的下巴,認真思考。
亂步晃晃指尖捏着的薯片,語氣懶洋洋的,“我只是如實地把某個人的想法說出來了而已。”
燈裏下意識對上恰巧邁入會議室的、太宰的視線。
“嗯?燈裏小姐怎麽了嗎?”他笑吟吟的,顯然已将先前在接待室的挫敗盡數收斂,語調與往常無異。
燈裏搖頭,用無辜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只是覺得,或許會很适合太宰先生。”
“嗯?”沒聽見前言,太宰不解地歪歪頭,配上他身上的高中制服,莫名有幾分青春可愛。
燈裏彎彎豆沙綠的眸子,簡單給他解釋,“鳶色的蝴蝶結。”
“……噗。”率先笑出來的是與謝野。
然後是哈哈大笑的亂步,“哈哈哈哈我喜歡花見小姐的說法,會很合适的。”
“……怎麽完全沒有開始啊?”最後是國木田。他剛給亂步取出玻璃彈珠回到會議室,對目前有些微妙的情景不明所以。
太宰并沒有生氣,而是在瞬間将一起聯系起來,精準猜中他進入會議室前的話題,“如果燈裏小姐願意用鳶色的發圈,那我私底下也不是不能用給燈裏小姐看。”
他說完,施施然走到亂步身側,即燈裏對面坐下,雙手置于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捧住自己的臉一臉羞澀:
“當然,僅限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
燈裏有些好笑地勾起嘴角,“那一會兒有空我就去買吧,不過太宰先生用的時候……”她說到這裏頓了頓,聲音滿含笑意,“可以拍照嗎?”
“那就是另外的價格了~只要——”
“太宰!該幹正事了!”國木田打斷太宰的話,走到亂步身邊将玻璃珠遞給他,然後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夾敲向太宰——可聽起來力道并不重——“呀——國木田君好暴力~”
一番吵鬧後,終于由太宰清清嗓子,開始解說委托緣由和作戰計劃。
事情的起因是不知為何流傳在社交軟件上的傳聞。有一些賬號以受害者女性的口吻,發布了幾則內容相似的短文,以此提醒看見短文的女性們提高警惕。
短文內容大致為,獨自一人晚歸時被身着透明雨衣的不明男子搭話,然後被對方用随身攜帶的電擊器電暈,再度醒來時發現男子正在猥亵自己。
其中一兩位賬號的所有人補充表示,雖然被摸遍全身感覺很惡心也很可怕,甚至給她們留下了一些心理創傷,但唯一令人慶幸的是,那名男子并沒有強迫她們發生關系。
至此,不知是這幾則短文給了那些平時沒膽子犯案的人提示還是如何,近期市警确實有接到多起關于這類事件的報案,似乎大部分都是模仿作案。
而偵探社接到的委托稍稍有所不同,但看起來似乎也和這些案子有所關聯——受害者同樣都是獨自一人的晚歸女性,但不同的是,在她們身上發生的事情更為惡劣。
——是綁架。
雖然被綁架的高中生都會在幾天後看似毫發無損地重新出現,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們的精神受到了極大創傷,就連關于犯人是使用電擊器帶走她們的這一點,都是市警方面費盡心思才問出來的。畢竟問話對象不僅是精神受創的受害者,還是情緒大多不夠穩定的未成年人。
目前得到的線索只有犯人使用的是電擊器、女孩們沒有看見犯人的長相,以及……這些女孩們,都是在約會後,獨自回家的路上被襲擊的。
“這個犯人……”燈裏陷入沉思。
與謝野早已聽過一遍原委,冷臉端起大麥茶啜着,“大概是見不得小情侶親親熱熱的模樣吧,所以才綁架了其中相對而言比較好控制的女性,通過對女性的折磨,破壞情侶之間的感情。”她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紙杯,“雖然也有那些男孩子在約會結束後,沒好好送人到家的關系在……但居然對高中生下手,真是令人惡心到了極點。”
“不管聽多少遍,我都覺得挑未成年人下手的犯人尤其不可饒恕,這次還是面臨人生抉擇的高中生。”國木田翻動自己的手賬本,面色沉郁。
太宰拿起桌上的資料,和手裏的紙頁一同垛齊,“挑高中生下手,主要還是因為高中制服明顯,就算是晚上也方便觀察吧。”他說話的語氣很冷靜。
“而且高中生的人際關系簡單,更容易看出兩個人是什麽關系,這一點相信就算不是名偵探也能輕易想到才對。”亂步睜開翠色的眸子,邊專心觀察他手裏的玻璃珠,邊這麽補充道。
燈裏伸手撥動自己胸前的水手領巾,“所以高中制服特地選了少見的水手服樣式,是為了更好地吸引犯人的注意?”
“真是明察~”太宰好心情地用雙手手背托着自己的臉頰,“所以我的诘襟服其實是為了配合燈裏小姐的水手服哦,畢竟那樣看起來更登對嘛。”這個略有幾分女性化的動作放到他身上卻毫不違和,甚至有些可愛。
只是覺得很可愛想看燈裏穿,所以下意識選了水手服的與謝野移開視線,看向天花板。
亂步看破不說破,繼續從包裝袋裏掏出薯片“咔嚓咔嚓”。
只有國木田想把這個算不得作戰會議的作戰會議推進下去,“然後是晚上的作戰計劃……”
“根本不需要什麽作戰計劃啦,只要我和燈裏小姐恩恩愛愛地約會不就能解決一切了嗎?”太宰嘟起嘴,哼哼着打斷國木田的話,餘光卻是小心注意着燈裏的反應。
國木田猛地合上手中的手賬本,反駁道,“你這個笨蛋!我們要抓的是現行犯,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得被犯人綁架才行。”燈裏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不知為何,自她來到偵探社後,所有人都不願從正面說出口的話,“雖然不知道大家在顧忌什麽,但是既然大家在思考之後仍然選擇了我,那應該已經想好了相應的對策吧?”
會議室猛地陷入寂靜之中。
亂步完全睜開如翡翠般的雙眸,聲音冷靜,“設想是在犯人動手的瞬間制服現行犯,另外也會在花見小姐身上放竊聽器和發信器以防萬一,所以安全是有所保障的。”
“應該還有被綁架但還沒回家的女孩子吧?她們要怎麽辦。”燈裏率直地對上亂步的眼睛,沒有絲毫自己可能被看穿的膽怯。
與謝野的手握住桌上的一次性紙杯,“之後交給市警。”
“……”燈裏睜大了眼睛,敏銳地意識到了進入偵探社後,他們試圖轉移她注意力的真正原因。
亂步突然整個人都趴到桌上,孩子氣地用力拍桌,“啊啊,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花見小姐是會贊成第二種方案的人,居然沒有人相信名偵探!”
——不是沒有人相信名偵探,而是關心則亂。
“燈裏……被犯人帶回去還是太危險了。”與謝野遲疑地對上燈裏的視線,面露擔憂。
燈裏安撫地朝她笑笑,沒有說話。
太宰重重嘆氣,朝國木田和與謝野攤攤手,“這可是獨自面對冰谷都能冷靜給我們留下線索的燈裏小姐,更別說這次還有大家在,想也知道燈裏小姐會怎麽做啦。”
看樣子太宰和亂步從開始就認為,燈裏會選擇比較危險的方案。
“嗯,需要跟燈裏小姐說明的是,這個時候,被綁架的女高中生應該已經安全了。可我們依然需要燈裏小姐被犯人帶回去。”太宰說話的聲音依然很平靜,給人一種溫和與冷淡交織的錯覺,“因為,犯人不是一個人。”
國木田拉了太宰一下,“……喂太宰!”
“所以我需要被其中一個犯人盯上,并被他帶回去,這樣就可以了對嗎。”燈裏的聲音同樣很平靜,與她平時在偵探社衆人面前表現出的溫和不同,顯得她冷靜又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