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正身處理科教室的燈裏沒有貿然上手去碰炸彈, 她盯着緩慢跳動着倒計時的定時炸彈,陷入沉思。
她并不是擔心炸彈會因為她輕微的舉動而爆炸。相反,她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個炸彈不能由她來處理。
至少不能由她這個, 莫名其妙出現在這所中學裏的“風之使者”來處理。
可炸彈所剩的時間只餘兩分鐘, 不知道太宰他們能不能在兩分鐘內注意到這個炸彈,如果他們真的來不及, 最後也只能由離炸彈最近的她來處理。
畢竟這幢教學樓裏, 雖然不多, 但仍有一兩個如方才那位山田君一般,還未回家的學生在, 萬一炸彈波及到他們就遭了。
燈裏垂下眸子,與此同時,緊閉着門窗的理科教室內開始起風。
——至少在太宰或國木田來到這間教室之前,她得先換回原來的僞裝, 不然她的發色實在是過于顯眼。
風纏繞着燈裏的身體, 見狀,雲母——新找回來的, 晶瑩剔透的史萊姆主動挪到定時炸彈旁邊, 等待燈裏給它下令。
燈裏将頭發綁好,戴上兜帽。風帶動一旁的窗簾, 将理科教室內的窗戶拉開,方便她一會兒翻窗離開或是處理炸彈。
燈裏凝視着櫃子中的定時炸彈, 時間還剩下一分鐘。
一分鐘內, 需要有人沖進這個理科教室, 将這個即将爆炸的炸彈處理掉。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朝窗外丢, 這樣炸彈爆炸所産生的沖擊和熱度都不會影響到室內的化學品。
但似乎趕不上。
如果不是雲母正好在這間理科教室, 這個炸彈會如放置炸彈之人所想爆炸吧。
也恰好,出現在這裏的史萊姆是雲母。
雲母雖然由蘊含魔力的魔法礦物構成,但能力卻是十分罕見的時間類。雖說只能做到簡單的時停幾十秒或者改變單一物體的時間流速,不過放在眼下倒是完全夠用。
就在這個時候,燈裏身前的領結向上翹起,指向門的方向。
終于來了嗎。
燈裏輕輕嘆息。她等在這裏是正确的,定時炸彈的時間所剩無幾,怕是會在太宰或國木田将将踏入這間教室的時候爆炸。
她當機立斷地開口:“拜托你了。”風将她壓低的聲音模糊,破損的音色飄散在風中,幾乎無人能聽清。
燈裏的話說得又含糊又輕,向來聰慧的雲母卻是懂了她的意思。小家夥輕輕觸碰定時炸彈,一道柔和的白光一閃而過後,定時炸彈上數字跳動的頻率肉眼可見地變慢。做完該做的,雲母便跳回燈裏身側,逐漸與她身上的夏季制服融為一體。
然後燈裏果斷地按着兜帽跨出窗,三步并兩步地踩着風翻上天臺。
與此同時,剛處理完炸彈的太宰若有所感般回過頭,只來得及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落到天臺上,很快便隐匿了身形。
……燈裏小姐。既然她在,國木田君那邊就不需要擔心了吧。
看看手裏的炸彈——炸彈上鮮紅的數字已經在1分36秒停止——太宰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在炸彈這種會危及生命安全的危險品面前,無論是他還是國木田的異能都不夠看,偵探社到底還是缺一位速度敏捷的戰鬥系成員。雖然戰鬥系在這種場合并不能抵禦炸彈帶來的沖擊,但至少能夠在炸彈爆炸之前抵達現場,将炸彈合理轉移到,比如說空中這樣相對安全的地方。
之前對燈裏小姐的邀請不算作假。只可惜,她似乎有着自己的顧慮,盡管會對他們伸出援手,卻怎麽也不肯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也知道她怕是在顧忌他的異能無效化。畢竟魔法這種非異能的存在,如果不是親耳聽聞她開玩笑般點頭應聲,外加親身體會,他怕也很難相信。
不過按燈裏小姐那個心軟的性子,她的身份總有一天會完全暴露。要不然,稍微幫她在其他人面前掩飾一下好了。畢竟港口Mafia內部也還貼着關于她的懸賞——他也是因為偷偷溜回港口Mafia看了那份一直在更新的懸賞,才最終确信,說話自相矛盾的燈裏小姐就是“風之使者”的。
嗯,還下意識地就順便去某個漆黑的小矮人家裏晃了他心愛的葡萄酒。
現在想想,當時的他幹得真棒。
盡管燈裏小姐身上還有疑點——比如說他暗中調查到的檔案沒有一絲差錯,既沒有提及史萊姆的存在,也沒有提及魔法——可就目前來看,無傷大雅。
太宰擡頭看着國木田嚴肅着臉,在理科教室的窗邊朝空中全力投擲出定時炸彈——而且顯然是卡着最後幾秒扔的。
雖說他猜不透先前煙火大會上燈裏小姐制造出另一位“風之使者”的具體操作,可顯而易見的是,史萊姆們擁有着許多他不知道的能力。這些能力被燈裏小姐有意隐藏,就好像是懸賞上的控制電流,又或者是這次的,大約是延長時間吧。
一邊幫她隐瞞身份,一邊再看她費盡心思對自己隐瞞這個身份也挺有趣的。
就當是陪她玩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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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天臺的燈裏并不知道太宰看見了她的身影,她蹲下來,用圍欄遮掩自己,然後在國木田投擲出炸彈的瞬間,操控風托住炸彈,同時減輕炸彈爆炸帶來的餘波,再讓風輕飄飄地載着那些炸彈爆炸後的殘骸落到地上。
但是話說回來,國木田先生居然會卡在炸彈爆炸的前幾秒才把炸彈扔出來……是該說他膽子大,還是該說他太過執着于自己的理想?明明拖得越遲,他自己就越危險才對。
難怪太宰之前會說國木田先生的理想純粹又崇高。原來是這般,即便為之付出性命也要實現的東西。
燈裏躲在天臺上,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樓下的動靜,太宰和國木田似乎早已報警,可此時市警和軍警都還未趕到,天色也比方才暗上不少,或許現在是個離開的好時機。
于是她不再關注太宰他們,偷偷摸摸地踩着風,悄悄從教學樓的背面繞出學校,快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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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太宰懶洋洋地勾着手裏足以以假亂真的一大串定時炸彈亂晃,等待國木田從理科教室出來。
而國木田剛放下心卻又猝不及防看見這麽個幾乎會令人心肌梗塞的場景,他心裏一“咯噔”,快步上前确認完太宰手裏的炸彈是假的,這才重重舒了口氣。
他方才經歷過一場心跳砰砰的,與定時炸彈之間的時間博弈,這下暫時是不想再看見什麽定時炸彈了——不,如果可以的話,以後他也不想看見定時炸彈這種東西。
“國、國木田老師……”被太宰解救出來的,少年少女們将國木田包圍,他們顯然也旁觀了剛才那場空中爆炸,聯系起太宰處理掉的真炸彈,還不算太蠢的孩子們也終于意識到,他們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
國木田的視線一一在他周圍的孩子們身上掃過,“都沒事吧?”
“國木田君在說什麽傻話啊,有我在怎麽可能出事嘛~快點把事情全部處理掉,我好回去找燈裏小姐啦——”在孩子們聒噪地出聲前,太宰再度晃晃挂在他指尖的一串炸彈,搶先答道。他這個舉動吓得那些已經得救的孩子們一哆嗦,顯而易見地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奇怪的是,國木田這次并沒有說太宰什麽,而是點點頭,然後繼續對圍着他的孩子們開口:“現在知道你們之前的舉動對桂造成多大的傷害了嗎?勿以惡小而為之,只有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世界才會溫柔地對待你們,希望你們能記住。”他只口不提先前的危及,只是頗有師長威嚴般說出這樣的話。
市警與軍警的炸彈處理部隊姍姍來遲。
将囔囔着“不可能!炸彈為什麽沒有按時爆炸!”的桂正作交給市警,再度安撫完孩子們的情緒,國木田輕輕吸氣,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
見狀,太宰嘴邊勾起一個笑,有幾分唯恐天下不亂般随意道,“國木田君,其實剛才,我看見風使小姐了哦。”
“……?”國木田不由得睜大眼睛,“那位風使小姐?”
太宰将雙手插進褲兜裏,随意地點頭,“沒錯。剛剛那小鬼不是吵着說炸彈爆炸的時間不對嘛,恐怕是風使小姐動的手腳。”
“她為什麽……”這麽喃喃着出聲,國木田也在瞬間明白了,“因為我本來會趕不上,但是……”他回頭看向那間被安置了定時炸彈的理科教室。
太宰擡頭仰視天色,懶散的聲音被風送過來,“或許是被拼命的國木田君感動了也說不定哦。畢竟她似乎穿着這所中學的制服,或許還是國木田君以前的學生呢?不過她腳上的并不是室內鞋,所以也沒辦法通過入口的鞋櫃知道她是誰了。”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的是,太宰你為什麽會有去翻全校鞋櫃的想法?”國木田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從已經被夜色包圍的教學樓上收回視線。
太宰無所謂般“嗯?”了一聲,“只是随口一個提議而已。如果她真的穿着室內鞋,這不是知道她是誰的最簡便的方法嘛。可惜風使小姐好像料到了這一點。”
“……太宰,你是不是在騙我?”國木田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這次換太宰故作驚訝地扭過頭看他,鳶色的眸子滿含笑意,“诶?為什麽這次這麽快就意識到了?”他完全沒有藏的意思。
“我也是會有所成長的——所以果然還是在騙我啊!”國木田的眉毛不停地抽動,緩慢卻又兇狠地握拳。
太宰依然笑眯眯地說出捉弄國木田的玩笑話:“哼哼,因為一直在尋找的女性居然是自己以前的學生什麽的,不覺得這很像某種愛情肥皂劇的發展嗎?”
“不要把生活當成肥皂劇!我不喜歡那位小姐,我的手賬本上清清楚楚地寫了,我會在四年後遇見跟我結婚的人——而且我只是想對她表示感謝而已!”國木田認真地反駁,随即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賬提筆記錄,“……這下欠她的人情又多了。”
太宰無所謂般擺擺手,“以後有機會的話還回去不就行了嘛~”他悄悄往校門的方向挪動。
“……倒也是。”國木田若有所思,并沒有注意到太宰悄悄溜走的動作。
太宰突然加快腳步沖出校門,只給國木田留下一句“那麽下班下班,接下來就交給國木田君啦——”便消失了身影。
“混蛋太宰!!!”
國木田憤怒的喊聲響徹天際。
……不過算了,這次他确實有一些話想單獨跟桂正作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