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燈裏猛地從床上坐起身, 簡易的鋼管床在她身下發出一聲哀鳴。燈裏僵了半晌,放輕動作,随後聚精會神地關注門外的動靜。
之前冰谷帶她來這邊的路上顧忌到她的存在,車開得應該沒有很快, 如果太宰和偵探社成員全速往這邊趕, 應該花不了多長時間。
……說起來偵探社裏有會開車的人嗎?
應該,有吧。
事到如今才想到這個問題的燈裏, 拒絕再思考下去。
–
而太宰這頭, 國木田開着車, 以踩在最高限速邊緣的車速向燈裏的所在地前進。
“國木田君,真的不能換我來開嗎?啊, 前面左轉。”太宰坐在副駕駛座撇撇嘴。
國木田不為所動地按太宰所指的路線前進,“你想都不要想!自從上次坐過你開的出租車之後,我就發誓絕對不會讓你開第二次車!就算開了我也不要坐上去!”
“诶——可是讓我來開的話明明能更快到達目的地!”太宰的左手依然放在口袋裏,感受着阿軟的動靜。
想到将車讓給太宰開的後果, 國木田沒有絲毫動搖地表示拒絕:“然後我就會收到一大把罰款賬單!而且我這已經是最快了,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接受——”
“右轉。”
“啊好。”
“……”
“……”
國木田超過前方的車輛,餘光瞥了一眼沒什麽表情的太宰, “燈裏小姐, 現在應該沒事吧……”
“所以我才說讓我來開車嘛。”太宰微微嘟起嘴,似乎還在對自己沒能摸到方向盤而感到不滿。
意識到太宰的神色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凝重, 國木田終于稍稍放下心:“唯獨這一點我不能退讓,相信燈裏小姐知道後也會贊同我的。”
“前面接着右轉。”太宰看向車窗外因缺少照明而逐漸暗下去的街道, 繼續指路。
國木田依言右轉, “不過太宰你這家夥, 是在燈裏小姐身上放了發信器嗎?為什麽會對路線知道得這麽清楚?”
“不, 只是燈裏小姐留給我的線索而已。要是我在燈裏小姐身上放了發信器, 一開始就會直接去目的地了啦。”太宰說着,指尖碰碰他口袋裏袖珍的阿軟,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國木田君想知道嗎?關于我和燈裏小姐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
國木田藏在眼鏡後的眸子麻木了一瞬,“不,我現在并不想聽這個。”
“燈裏小姐現在暫時沒事,但是那位失蹤的木村小姐就不一定了,希望亂步先生能趕上吧。”于是太宰說了一些國木田目前想聽的,好讓他能安心一點。
國木田立刻被太宰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亂步先生判斷還活着的那位木村小姐?犯人今天晚上原本的目标不是燈裏小姐嗎?”
“嗯,畢竟燈裏小姐對犯人來說,好像是正餐的樣子。”太宰語氣輕佻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不知為何,國木田總覺得自己聽出了一些微妙的不滿,是錯覺嗎,“你是說,犯人的最終目的是燈裏小姐,前幾天的被害者只是前菜?”
“是哦,所以燈裏小姐暫時是安全的,只是多少會吃點苦就是了。”快速後退的昏暗燈光打在太宰臉上,只能隐約看見他淡淡的神情,“而且她,是故意被抓的。所以才有時間給我們留下線索。故意被抓的原因,可能是怕犯人失手後惱羞成怒,對晚歸的事務員下手吧。因此,聰明的燈裏小姐思考之後,認為比起前者,倒還不如她留下線索,有所準備地被抓。”
國木田并沒有太宰那麽了解——或者說看透燈裏到這個份上,着實因為他的發言吃驚:“燈裏小姐她……”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想出相應的解決方案,雖然有一些戰鬥力上的欠缺,但光是這個敏捷的思維,燈裏小姐不來偵探社實在有些可惜。
“我就直說了,我現在很火大,對燈裏小姐的行為。”太宰難得如此直白地表達出自己的情緒,然後下意識摸了一下口袋裏的阿軟,确認它的反應,倒是一點都沒有當着小家夥的面說人飼主壞話的心虛,“至少,發條消息提前跟我說一句也好。”
國木田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再不濟,跟與謝野醫生打個招呼也行,不過也可能是擔心被犯人看見信息所以沒有這麽做……說起來,燈裏小姐有太宰你的聯系方式嗎?”
“有哦,我親自改的備注呢。‘[愛心]治君[愛心]’,這樣的。”太宰語氣随便地說出不得了的話,甚至還空出一只手來給國木田比心。
原本平穩的車身驟然偏離原有的車道。顯然是太宰所說的“[愛心]”直接從他的話語中溢出,糊了國木田一臉,導致他一個不小心碰歪了方向盤。
“……我好像懂了燈裏小姐不給你發消息的原因。換做是我,太宰,我也絕對不會給你發消息的,不如說會立刻把你的聯系方式從手機裏删掉!”
太宰伸手撥弄扣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帶,“所以這就是燈裏小姐和國木田君的不同之處嘛,我很肯定她沒有删哦。”
“……不管多少次我都要說,燈裏小姐,真了不起。”沉默半晌,國木田終于認命般憋出這樣一句話。
與此同時,阿軟的動靜平息,車子也來到稍顯偏僻的小路附近。這條路上別的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家一整個陷在夜色裏的,隐約能看見一點影子的廢棄工廠。似乎這裏便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國木田小心地将車停好,下意識咽了口口水,不由得因為周圍的環境而有些毛骨悚然,“是這裏嗎?”
太宰戳戳口袋裏的阿軟,阿軟也回彈身體回應他,指向廢棄工廠的方向。
“就在那裏。”太宰順着阿軟所指的方向,對國木田努了努下巴,“喏,又是國木田君不擅長的陰森森的地方。國木田君要留在車裏負責和亂步先生他們聯絡嗎?”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語調上揚,分明帶有幾分調侃的味道。
接着他又趕在國木田被惹怒之前,笑嘻嘻地遞上臺階,“總得有人負責通知其他人我們在哪裏吧?雖然我覺得亂步先生完全能夠推理出來,但是保險起見,國木田君要不還是留在這裏通知大家?”
“英雄救美的事,交給我一個人就好,說不定燈裏小姐還會因為我的解救而愛上我呢。”
國木田用力地握住方向盤,感到一陣頭痛,“……明明不說後半句的效果更好一點,你這家夥總有本事把氣氛搞得一團糟。”他這麽吐槽完,又回到正題上,“但确實也需要有人在這裏負責聯系和報警。等我聯系完就跟上你,太宰,燈裏小姐就拜托你了。”
“不用國木田君說,我也會好好加油的。畢竟那可是我心上人嘛~”
太宰利落地跳下車,合上車門的動作卻很輕。盡管知道遠在廢棄工廠裏的人大概率聽不到這邊的動靜,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放輕了力道,像是怕驚擾到什麽一樣。
他得承認,他有那麽一點擔心。
即便心裏很清楚,對方現在并沒有什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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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認周圍沒有人或類似攝像頭之類的,會暴露史萊姆存在的東西後,太宰從口袋裏掏出阿軟托在掌心上,“現在這裏沒有人,阿軟可以告訴我,附近有除了我和國木田君以外的異能者嗎?”
——他悄悄給看起來沒有特別聰明的史萊姆埋了一個陷阱。
除他和國木田君以外的異能者,這個異能者的範圍其實包括燈裏小姐——如果說她的異能無法用來喂食史萊姆,或者說她的能力并非異能,一切就都能夠解釋了。就是不知道小家夥會不會上他這個當,雖然結果不太能确定,但好歹可以驗證一下他之前的猜想。
原本太宰空無一物的手心裏突然緩緩顯現出什麽透明的東西來——一開始只有一點點輪廓,随即在夜色下顯得有幾分暧昧不清的線條逐漸被水色填充,直至水色的水團子完完全全地顯出身形。
阿軟努力地對太宰晃晃身子,幾乎是用整個身體在告訴他,這附近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再無異能者。
也就是說,犯人已經離開,燈裏小姐也不是異能者。
太宰在心中下了定論,然後溫聲讓阿軟替自己指路。
阿軟輕輕挪動身子,忽然變形成燈裏平時戴的細镯,圈在太宰手腕間。
還沒等太宰仔細研究阿軟的細镯形态,他便被阿軟狠狠往前一拽——顯然小家夥迫不及待地想見自己的飼養員了。
而此時太宰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第一次與燈裏互通姓名後,在巷子裏遇見她的那個晚上。原來那個時候,燈裏小姐是被阿軟帶着跑到他面前來的嗎?
太宰邊用餘光注意腳下,邊看向拽着自己跑的,變成水色細镯的阿軟,莫名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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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裏凝視着手腕上晃動得愈發頻繁的兩只細镯,伸手輕撫,讓兩只史萊姆停下晃動。随即她撫平皺巴巴的床單,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惬意輕松,再加上因為不知道太宰究竟會帶來幾個人來,所以她又微微調整自己的表情,做出一副略帶迷茫的模樣縮在床腳。
當太宰用異能融掉凍在門上的堅冰,一手推開門時,看見的便是燈裏披着長發,神情有幾分渾渾噩噩地坐在床腳發呆的模樣。
盡管知道對方現在的樣子大概率是演的,但太宰還是下意識地沖進房間,一把抱住她。
“……?”突然被太宰用力抱住,燈裏有一點呆地眨眨眼,但由于不知道太宰身後有沒有跟着其他人,所以她并沒有立刻推開他,而是任由他抱着。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遲遲沒看見下一個人進房間,燈裏終于反應過來,太宰是一個人來的。
于是她斂了臉上的表情,輕輕推了推仍然緊緊抱着自己的太宰,“太宰先生,抱夠了嗎?”
太宰卻是沒松手,反倒故意湊到燈裏耳邊,壓低聲音對她開口:“燈裏小姐就這麽确定,我是一個人來的?”
他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聲音裏藏着幾分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