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燈裏跟在寵物店的人身後,再度來到上午來過的寵物店附近。原本她以為那兩人會一同回到寵物店,去找雙胞胎中的另一人彙報,卻沒想到她會看見他們兵分兩路的場景——女性店員從後門走進寵物店,而牽着寵物狗的男性則拐入寵物店附近的小巷。
這條小巷與燈裏先前誤入的所有小巷都有幾分相似。不寬的過道上堆積着落滿灰塵的雜物,糾纏在一起的電線松松垮垮地挂在約莫一直沒被打開過的窗沿,偶爾延伸橫穿過小巷,連接起原本距離便近的兩幢樓房。
有一只烏鴉安靜地立于電線之上,黝黑的眸子中,暗芒一閃而過。
燈裏猶豫片刻後還是選擇跟上男性。畢竟他有可能是那個操控寵物的異能者,跟着他或許會有什麽意外收獲。
牽着寵物狗的青年往小巷深處走去,而燈裏仍舊蹲在樓房的屋頂,利用風魔法隐匿自己。接着她看見青年松開遛狗繩,從口袋裏取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不知道是太過自信這條小巷沒有其他人存在,亦或是別的原因,就算燈裏不用魔法,也能将青年的通話內容聽得十分清晰:
“Boss,目标已逃脫,很可能是偵探社的人用什麽辦法把她帶走了。”
“我們到的時候房間已經收拾幹淨,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以外,沒有留下任何殘存的氣味。”
說到這裏,他沉吟道,“那家賓館的保潔人員似乎是什麽隐藏的高手,我和野崎小姐商量了很久,最後沒有貿然去邀請對方加入我們。”
真正的保潔員·燈裏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啊?
合着你們商量了半天,不是在讨論怎麽去追她,而是在讨論要不要挖賓館的牆角?
這、這合适嗎?
青年的話還在繼續:
“這種清理痕跡的高手,究竟為什麽會屈居于一家小小的……
“——偵探社呢?你說是吧,跟了我們這麽久的這位,真正的保潔員小姐。”
!
暴露了嗎。
燈裏驀地沉下眸子,但考慮到對方詐她出現的可能,她仍冷靜地沒有顯露出身形。
“嗯?還不出來嗎?”青年擡手,一只烏鴉乖順地落在他手背上,“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吧,從偵探社跳槽來我們‘Soean’如何?”
烏鴉……原來連不是寵物的鳥類也可以操控嗎?這點倒是她疏忽了。恐怕國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也是這麽暴露的吧?不,太宰先生比她要更謹慎得多,那麽究竟……
青年轉過身,精準對着燈裏的藏身之處露出微笑,“誠意就是,你跟了我們一路,我們卻沒有對你動手。”
燈裏依然沉默着,青年卻還在繼續對她說話:“啊失禮了,在說這些之前,應該先自我介紹才對。我叫犬飼幸太,不知道保潔員小姐考慮得怎樣?”
見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燈裏毫不猶豫地從屋頂落至犬飼面前,并不攻擊,只是無言地透過風旋盯着他看。
犬飼毫不掩飾地打量燈裏半晌,然後緩緩開口,“本來我還以為保潔員小姐會是那位和偵探社成員一起的花見小姐,原來另有其人啊。也是,那位花見小姐一看就是被保護得極好的一般人,真可惜沒能抓到她。不然……”說到這裏,他笑了一下。
“真想看她被當成人質的時候,偵探社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呢。”他臉上是滿是玩味與極端的惡意。
燈裏藏在風旋後的臉冷了冷,巷子內猛地刮起一陣大風,風聲兇猛呼嘯,對犬飼張開無形的利爪。
停在犬飼手上的烏鴉因為狂躁的風,慌亂地扇動翅膀,犬飼本人倒是面不改色,“看來她真的對你們很重要。讓我猜猜看,花見小姐是你的家人?還是好友?”
——他在拖延時間。
燈裏腦海中忽然冒出這麽個想法。
拖延時間的目的,要麽是國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現在有危險,要麽是他們正在轉移走私得來的野生動物。
前者那對搭檔應該用不着她操心,至于後者,若是從這裏趕往機場,耗費的時間太長,也就是說,在碼頭之類的地方嗎?
離這裏最近的碼頭是……
“啧。”就在這個時候,犬飼突然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快速向燈裏的方向沖過來,但他的架勢并不像是要攻擊她,反而像是……
要逃跑。
燈裏在後退的同時,朝犬飼甩出一個阻擋他腳步的風刃。而犬飼迫于銳利的風刃,險險止住腳步。
兩人陷入僵持。
下一秒,巷子深處傳來一陣轟鳴聲,然後借由幽深巷子回響而來的,是燈裏熟悉的聲音——
“所以我才最讨厭狗了!”
“這種時候你還在任性什麽啊?!”
兩人的對話伴随着匆忙的腳步聲和寵物狗狂躁的叫聲而來。
聽見聲音的剎那,犬飼伺機行動,試圖避開燈裏而逃,卻礙于狹窄偪仄的小巷,依然被她用風刃攔住了腳步。
燈裏在瞬間明白了犬飼為什麽要逃跑。
雖然太宰可以讓異能者的異能無效化,卻沒辦法免疫異能以外的事物帶來的傷害。只要犬飼不被太宰碰到,沒辦法消除自己氣味的國木田和太宰就會一直處于劣勢。而犬飼一旦被太宰碰到,他操控寵物——準确來說或許是動物——的異能就會失效,太宰他們被寵物狗追着跑,不停暴露藏身之處的局面也會立刻改變。
也就是說,不能放走這個人。
疾風席卷而來,複數風刃顯現在犬飼身側,完全阻擋他的腳步,令他動彈不得。
犬飼的神情凝固的同時,他手上停着的烏鴉倏忽扇動翅膀,用極為巧妙的角度躲開風刃,騰空而去。只餘幾根被風刃削掉的纖長黑羽緩緩落下。
燈裏絲毫沒有在意逃脫的烏鴉,不為所動地繼續在犬飼周身布置風刃。
烏鴉也算是燈裏故意放跑的。本來只要太宰碰到犬飼,他的異能就會被無效化,逃跑的烏鴉也便脫離了控制,不需要太過在意。反倒現在就減少一只可能會被誤傷的小動物,對她來說還更輕松一些。
看着布置得七七八八的風刃,燈裏又有些嫌煩,直接弄出個風罩子把人關在裏頭。
莫名其妙被關進風刃籠子裏的犬飼陷入沉默,随即他像是預見到自身結局般放棄掙紮。
這麽點時間,太宰和國木田也終于從巷子某個不知名的最深處跑到燈裏和犬飼跟前。
在看見被風裹了一身的燈裏以及明顯動彈不得的犬飼後,國木田止住腳步,沒有輕舉妄動。
在分清眼前這位與他曾有一面之緣的神秘異能者是敵是友之前,他不會放松警惕,其證據便是他手中的手賬本呈翻開狀态,似乎只要一有不對,他就會立刻使用異能弄出點什麽來控制局面。
而太宰也在瞬間認出了燈裏這個曾經和他一起蹲過鐵箱子的神秘異能者,不僅如此,他同時還敏銳地察覺出犬飼和她之間不對勁的氣氛,但還未等他先開口說些什麽,燈裏便解除了關着犬飼的風罩子,揮出把強風,直接将犬飼推到他懷裏。
被風糊了一眼,太宰險些睜不開眼,但他還是憑本能地一手推開了迎面而來的不明人形物體。
饒是犬飼也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會是這麽毫不做作的一巴掌。他猝不及防地被太宰拍進巷子過道上堆積的雜物中,發出巨響。
犬吠聲驟停,在場的所有人也猛地陷入沉默。只有脫離控制的寵物狗們不明所以地吐着舌頭,奇怪地盯着自己跟前的四個兩腳獸打量。
反應過來的太宰眨眨眼,擡手看看自己方才給了犬飼一掌的手,又看看直接被他拍暈的犬飼,不可置信地開口:“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嗎?”
國木田頭痛地用手蓋住自己的臉,“太宰你清醒一點……”說着他頓了頓,擡起頭看向燈裏,眼神有幾分複雜:這位神秘異能者小姐的處事風格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不管怎麽說,先謝謝你了。”國木田說着拿出随身攜帶的塑料紮帶将犬飼綁好。他現在的心情有幾分微妙——兩次遇見這個人,都是對方出手相助的場合。
而且看這位小姐方才的舉動,很明顯是知道太宰的異能,所以才會把犬飼對着他們甩過來。聯系起之前她幫忙抓小偷的行為,盡管她的行動有些許可疑,但只要不是Soean那邊的人,暫時都可以劃為同伴。
燈裏沒有說話,只是稍稍對他們點點頭便打算離開。雖然他們兩人看起來有幾分狼狽,但似乎沒有受傷,那幫到這裏應該就沒她什麽事了。而且她也怕再深入下去會被太宰扒掉馬甲。
“啊,這位小姐,請你等一下!”太宰忽地叫住燈裏,“可以麻煩你送我們去碼頭嗎?”
這邊拖住偵探社兩人組的同時,碼頭那邊也在同步進行轉移嗎?
燈裏微微偏過頭看向太宰,輕易地因為他的話而改變了自己的想法。雖然相處時間并不長,但她知道,對方并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太宰的目光在她被風纏繞的腕間,以及掩在風旋之下,隐約能看出身着白色衣物的下半身上停留了一瞬,毫不介意地朝她笑,“現在用普通的手段大概沒辦法在他們轉移成功前趕到,但如果是掌控風的異能者……我想你應該可以辦到吧?”
燈裏壓低聲音,讓自己的聲音通過風旋,盡可能模糊原本的音色:“指路。”
這麽吐出簡短的詞後,她擡起手,不給國木田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便直接用風将綁完犬飼的國木田帶上天空。
“嗚哇哇啊啊啊啊——”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國木田,就這麽伴随着極為誇張的悲鳴,猝不及防地飛上了天。
雖然帶國木田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但這次燈裏急着趕路,顯然來不及為不習慣在天上飛的國木田考慮,帶他走的動作極為簡單粗暴。
被留在原地的太宰呆滞地望着兩人遠去的身影,又看看同樣被留下的,暈倒的犬飼和寵物狗們,難得露出了苦惱的笑。
——哎呀,忘了異能無效化的事了。
——才怪,那麽,這邊也該進行收尾了。
太宰身後,巷子的出口處,傳來逐漸逼近的警笛聲。
而燈裏和國木田這頭,燈裏循着國木田竭盡全力給自己指的方向,平安地帶他抵達碼頭附近。随即她尋了個還算隐蔽的角落緩緩降落。
腳重新踩在踏實大地上的觸感幾乎讓國木田熱淚盈眶,他用顫抖的雙手扶住一旁的牆體,努力支撐自己抖得如同初生幼鹿般,暫且還站不穩的雙腳。
——如、如果下次有機會,他絕對不會再讓這位小姐載他上天了。
——上次也就算了,這次這個速度和失重感,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要是燈裏知道他的想法,恐怕會語重心長地用熟能生巧來勸他吧。
只可惜,現如今的燈裏并沒有給國木田緩過來的時間,她藏在這間廢棄倉庫的牆後,仔細觀察四周的環境,最後将視線投向目前唯一一艘正在裝卸貨的箱裝船,搬運工們正在搬運的集裝箱上甚至蒙了用于遮擋的黑布。
燈裏安靜地送去一陣不起眼的風,吹動蒙得并不是很緊的黑布,隐約露出裏面似乎關了什麽的鐵籠。
“那裏。”燈裏言簡意赅地給國木田指明方向,她的聲音被風旋切割,聽得不是特別真切。
國木田用力地深呼吸,快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态,往燈裏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艘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載貨箱裝船,如果不是因為此刻的碼頭只有它這麽一艘船正在裝卸貨,或許他們還注意不到它。
此刻燈裏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現狀。
太宰先生明知道異能對他無效,卻依然拜托她帶他們來碼頭,究竟是注意到了什麽,還是單純一時間把自己的異能給忘了?
——亦或是知道她用的并非異能?
現在這個局面,雖然她也聽晶子說過,國木田師先生承福澤社長,身手很好,但一整艘船的人,就算是國木田先生也吃不消。而縱使如今在另一頭的太宰先生立刻報警,聯系在這附近的警力,也不太可能在船開之前趕到現場。
是他看準了她會幫忙,還是說,注意到她到底是誰了?
就在燈裏這麽思考的當頭,國木田從那艘船上收回視線,“這位小姐,雖然我這個請求多少有點厚顏無恥,但是……請問您可以再幫我們一把嗎?”
“就當是為了被他們拐賣的孩子。”他向燈裏投來的目光是嚴肅的率直和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