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便利店買回毛巾和幾卷繃帶後,燈裏急匆匆地便往回趕。好在便利店就在河岸邊,就這麽一下太宰應該不至于被吹感冒。
倒也不是燈裏怕太宰感冒,主要是怕人感冒之後又給她找事……說到底,怎麽會有人在這個季節跳河,她是不是還得感謝一下對方沒有選在更冷一些的冬末或者初春跳河?
感不感冒的先不論,換在冬末初春,她根本沒辦法用樹枝什麽的蒙混過關,雖然在看見落水者是太宰的時候,她就已經放棄用樹枝的說辭來應對他了——畢竟是那個太宰,絕對會馬上被他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話說回來,選在白天出門,甚至是在離偵探社有那麽一點距離的綱島都能碰見投水自殺的太宰,她的運氣是不是太背了一點?
心中這麽暗自吐槽,燈裏重新回到河岸邊,将嶄新的毛巾拆開,遞給正抱着身體瑟瑟發抖的太宰。
“太宰先生在跳河前真的沒有想過會感冒的問題嗎?”
燈裏看着太宰邊哆嗦着邊脫下沙色外套和黑色薄馬甲,露出最裏面那件半透的條紋開襟襯衫,再在其實一點寒意都不帶的春風中顫抖着用毛巾吸取自己身上的水分。
“因為……”太宰連聲音都是抖的,“我有點好奇,跳下來要是沒死,會遇到誰。”
說白了就是想看看會遇見哪個倒黴蛋把他撈起來吧?
燈·倒黴蛋本人·裏:“……”
燈裏嘆了不知道今天第幾口氣,最終還是善心大發地從包裏拿出備用的外套遞給太宰——誰知道這件她本來打算用來僞裝的外套會被她這麽使用?
“哇喔,燈裏小姐準備得真是周到!包裏居然還帶着一件外套!”太宰亮着眼睛,擰了把完全濕透的毛巾,又擦擦手,接過燈裏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擋風。
沒有理會他的意有所指,燈裏又從包裏拿出一個塑料袋,将太宰濕漉漉的風衣放進去,“本來是怕今天降溫帶的,結果沒想到先給某個自殺狂魔用上了。”
“姑且也算是完成了保暖的作用吧。”燈裏看了眼穿着她外套的太宰,露出看似無奈的笑。
狗男人,下次千萬不要落在她手裏。
太宰卻是笑嘻嘻的,“自殺狂魔什麽的太讓人寒心了,不過算了,燈裏小姐的外套真的很暖和,就好像燈裏小姐在抱着我一樣溫暖——!”
無視太宰一貫的腔調,燈裏拿過他擰過的毛巾,一起放到塑料袋裏封好,放進自己的包裏。
“太宰先生是一個人嗎?”
“是哦。”
遠處因太宰忽然跳河而抓狂計劃又被打亂的國木田打了個噴嚏:?
“那……”
燈裏在腦海中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卻沒想到太宰忽然歡快地打斷了她的思路:
“不如我們去開房吧燈裏小姐!”
“……倒也不是不行。”
–
燈裏和造型怎麽看怎麽滑稽的太宰就近找了家賓館開房。順便一說,由于太宰的錢包被水沖走了,所以登記房間的錢也是由燈裏出的。
前臺服務生用複雜的眼神看着一臉平靜登記付錢的燈裏,還有她身旁看起來對她黏黏糊糊的太宰,終究什麽也沒說,只是恭敬地将房卡遞給燈裏,對她講明一些注意事項。
燈裏沒有解釋,只是在安靜地聽完後,用溫和的笑朝對方道謝并索要備用房卡,也不管人家是怎麽想的,直接和太宰一起進入電梯。
“燈裏小姐燈裏小姐~”太宰伸手拿指尖拉住燈裏的袖口,用可愛的語氣連着喊她。奇怪的是,這樣一個撒嬌的動作放到他這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子身上卻毫無違和感。
“怎麽了嗎?”
“燈裏小姐剛才只要了一間單人房,一會兒是會對我做什麽嗎?”太宰用極為蕩漾的語氣捂着臉說道。
燈裏在心中握緊拳,抿抿唇,反複告訴自己要冷靜。
然後她挂起柔和的笑容,“其實我是覺得太宰先生就這麽回去也可以,不過要是被國木田先生撞見……”
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會被逮着說教好久好久。
太宰的眼神死了,“真是萬分抱歉。”他雙手合十,甚至用上了敬語。
電梯發出“叮”的一聲,兩人同時往外走,太宰不再作妖,安靜地跟在燈裏身側,走到房間門口。
燈裏刷卡開門,讓太宰先進去,“太宰先生先去沖一下吧,免得一會兒真感冒了。”她說着将房卡插進卡槽中。
而太宰聽話地往浴室走,就在他打算關門的時候,燈裏忽然開口:“啊對了,剛才來的路上有一家自助洗衣店,換下來的濕衣服就給我拿去洗吧。”
太宰眨眨眼,“等我一下。”說完,他便關上浴室的門,應該是去脫衣服。
燈裏靠在牆邊,從包裏取出塑料袋,準備裝太宰換下來的濕衣服。
倒也不是燈裏想偷聽,顯然是這家賓館的房間隔音并不太好。靠着牆,燈裏能清楚地聽見浴室內傳來的、衣物摩挲的聲音。
然後是輕輕的關門聲。
“燈裏小姐,可以進來了——”太宰的聲音像是隔了好幾層似的,悶悶地傳到她耳邊。
進去?
啊,大概淋浴間的玻璃是磨砂的吧。
在瞬間想通其中關竅,燈裏沒什麽猶豫地便按下浴室的門把進去。
果然,太宰早已進入淋浴間內,只給她留下一個模糊的、帶着繃帶白的背影。
“嗚哇,燈裏小姐真是毫不猶豫地就進來了呢?萬一我什麽也沒穿……?”
燈裏拿起太宰放在洗手臺上的,皺巴巴的襯衫和長褲,疊好放進塑料袋裏,“太宰先生應該也沒随便到那種地步。”
“诶——燈裏小姐是這麽看我的啊。”太宰拖長了音,卻遲遲沒有打開花灑的意思,一副像是要陪燈裏聊完天才肯洗澡的模樣。
……他是小學生嗎?
燈裏看了眼唯一一件被他疊得整整齊齊的、屬于自己的外套,神色有幾分複雜地伸手去取。
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自己外套的剎那,太宰好像意識到什麽般開口:“對了對了,燈裏小姐的那件外套就不要一起拿去洗啦,我會帶回家好好珍……呃,”他的話說到一半,像是想起什麽一樣迅速改口,“我會帶回家親手洗幹淨還給燈裏小姐的。”
趁着太宰現在看不見自己的表情,燈裏卸下和善的微笑,面無表情地用柔和的語氣建議,“還是我一起拿去洗了吧,這樣我可以直接帶回家,也不麻煩太宰先生。”
“就留給我嘛!”淋浴間後的身影忽然開始扭動。
……
……他好煩。
燈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視線,默默從包裏取出先前買的幾卷繃帶,放在幹淨的地方。
似乎是聽見了燈裏取東西的動靜,看不清她動作的太宰突然道:“我可要沖出來咯?燈裏小姐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看見……男人的裸體吧?”
燈裏不知道太宰為什麽對一件外套如此執着,也打算将外套留下停止無營養的對話,但不知道是難得能不用在太宰面前戴着微笑的面具,亦或是別的原因,她嘴上故意一本正經地逗他:
“嗯,并不是很想。不過就算看見了我也不虧吧。”
太宰難得噎住了,半天回不出話,“啊……嗯……那、那我就……”
“外套放在外面,還有之前在便利店買的繃帶,不知道夠不夠太宰先生用,總之我都先放在這裏。”
在太宰想出回擊的話之前,燈裏迅速結束對話,一氣呵成地拿起塑料袋關上門,離開房間。
就這麽被她一個人丢在浴室的太宰卻是忽地笑了,他擡手撥撥自己半濕不幹的頭發,無言地打開花灑開關。
而燈裏這頭,她離開賓館,來到之前路上看到過的自助洗衣店。在自販機買了一點點洗衣粉後,她幹淨利落地往洗衣機中塞衣服投幣,結束戰鬥。
“哈……”燈裏垂下頭,手仍貼着洗衣機的門蓋,“為什麽好好的一個休假會變成這樣啊?”
先前趁着太宰拽燈裏手腕時,成功偷吃到一小口異能的阿軟倒是十分好心情地“叽”了一聲。
燈裏凝視着隐約倒映出她模樣的洗衣機門蓋,下意識在心裏數了數方才丢進去的衣服的數量。
這邊三件淺色的和那邊一件深色的,沒錯。
……
……
等一下。
她剛剛,應該,好像,是沒有,看見太宰先生的內褲吧?
他大概自己收起來了。
還好還好。
啊,不過這樣一會兒還得去給他買內褲……
不然到時候他不穿內褲回不去,肯定又是她被拽着留下來陪他。雖然她明天也确實休假,完全不用擔心工作的事,但光是想到要跟太宰共處一室就得和他對演,燈裏就一陣頭痛。
她到底為什麽沒有存國木田先生的聯系方式啊!
頭痛歸頭痛,燈裏最後還是去了一趟附近的商場,買了一袋可沖泡飲用的姜茶和……一條均碼的一次性男士內褲。
面不改色地将男士內褲放進自己包裏,走出商場的燈裏猛地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那就是,衣服從洗好到完全烘幹大概要花上兩三個小時。這兩三個小時裏,沒有衣服穿的太宰只能穿賓館提供的浴衣,哪裏都不能去。
也就是說,這兩三個小時裏,她得和太宰待在一個房間內,戴着面具跟他演戲。
燈裏的腦海中開始循環播放太宰平時叫她的語氣:“燈裏小姐、燈裏小姐、燈裏小姐……”
……世界毀滅吧。
受不了自己腦內預想的畫面,燈裏只得花錢消災,痛心地買下一身最便宜劃算的男士長袖長褲,一并塞進包裏帶回賓館。
–
青年的黑發看上去剛洗過,有水珠順着他服帖的發絲緩緩下落,滑過線條流暢的脖頸,沒入嶄新的白色繃帶中去。
白色繃帶纏緊,勾勒出青年平日裏不太顯露的緊實肌肉,将他瘦削卻又極有韌性的軀體清晰地展現出來。
換做別人,怕是不願被旁人看見自己全身纏滿繃帶的景象,而青年卻是毫不在意地裸||露着自己幾乎被繃帶纏滿的上身,腰間僅搭着件半褪未褪的白色浴衣。白色浴衣遮掩了他下方的部位,落至形狀明顯且好看的腳踝。
當燈裏用備用房卡打開房門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她差點沒忍住自己吹口哨的沖動,好在在口哨即将脫口而出的瞬間,她硬生生給憋回去了。
于是這場景就像是燈裏看着太宰半露的身體,驀然噎住了一樣。
甚至還不是那種驚訝欣賞的噎,而是略帶嫌棄的,好像什麽東西梗在了心頭的噎。
太宰陷入沉默。
而燈裏臉上浮現出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其實她一開始是想吹口哨的,可這話現在說出來,太宰會信嗎?
——別說太宰,就連燈裏自己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