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已經出現了,皆部的事情也就不用再查下去了。也許周啓文這麽“死遁”之後,一直都和皆部有着某種聯系,所以當我一開始着手查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明白我已經開始懷疑,索性就這麽出場了。
大概是對于周啓文我有太多的問題,或者是許久未見我想知道他是否還好,第二天我一早便到了約定的地點,只不過慎重起見,還是帶了兩個保镖。
我是真的在意,到底後來,在他身上又發生了些什麽事。
我始終都沒有愛上他,可是他當時鮮血淋漓地躺在我面前,我的心依然狠狠地痛過那麽一段時間。我必定是要親眼見到他,才能夠确認,他是真的還活着了。
這家茶館我是知道的,地理位置比較偏僻隐蔽,平日裏除了幾個熟客甚少有人來,也許這也是他選擇這裏的原因。
我擡腳下車,看着這塊老舊的牌匾,恍如隔世,好像昨晚的那一通電話只是一個夢境。
“葉小姐,周先生在二樓的蘭軒閣等您。”一個高瘦的男子走來,對我做出了請的動作。
我素來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這個人,我見過!
前幾天我因為調查周啓文我曾專程去了趟“皆”字部,當時他就在場,還為我端茶倒水。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皆”字部的那群家夥為什麽會對我如此敷衍,看來他們的主子自始自終一直都是周啓文。
我瞥了他一眼,他低着頭不知是沒敢看我,還是請的姿勢不方便,我不由自嘲的一笑,沒有言語徑直走上了二樓。
“對不起,周先生只請了葉小姐。”我轉身一看,竟是那人攔住了我的保镖。
這恐怕也是周啓文的意思,也許他有什麽別的話想對我說,而保镖與屋裏只有一門之隔,他其實也是一個人在屋裏,沒帶更多的人。想必他也不會亂來,我朝他們揮揮手,“你們就在門口等我吧。”
這家茶館雖說老舊,客也凋零,但不得不承認确有幾分雅致。
屋裏挂着一幅山水國畫,炭火上的銅壺也因為裏面水的沸騰,壺蓋與銅壺之間發出了碰撞之聲。
周啓文一席灰色的大衣很是随意,屋裏還有一位穿着旗袍的茶藝師背對着門跪坐在桌旁。
許是我進門的動作擾了這一方清淨,不出意外的惹來了二人的側目,周啓文并沒有起身,而是調整了一下坐姿,轉過身微笑着看着我,“來了,坐吧。”
他的面容清瘦了些,有些憔悴,或者說與之前相比,多了一抹滄桑。我朝他點點頭,順勢打發走了茶藝師,畢竟我和他的這次見面以及談話,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知道他現在在外面可是一個早已去世了的人。
我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這仿佛是隔着陰陽的一場會面,我完全不知道是應該為他的死而複生感到欣喜,還是要為他的再次出現而感到擔憂。周啓文一向都是個目的性很明确的人,他來找我,恐怕也不是來找我敘舊那麽簡單的。
我低着頭開始擺弄桌上的茶具,洗杯、落茶、沖茶、刮泡沫、倒茶、點茶、奉茶
我一絲不茍的重複着當年學過的技藝,仿佛這只是一場茶藝的表演,我知道對面的人自打我進門起就開始在觀察我,但即便我有一肚子問題想要詢問,我還是決定等他先開口。
他端起我為他斟的茶在鼻尖萦繞一圈,閉上雙眼好像陶醉其中,最後怔怔的望向我,并沒有品嘗,只是淡淡地說了句,“葉小姐風采依舊。”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看着對面這個曾經頗為熟悉的合作人,我也微微一笑,“周先生的氣度也沒改啊。”
氣度是沒有改的,可整個人的感覺,卻多了幾分陌生感。好像一切都被歲月的變遷更改了原先的軌跡,很多事情,都變了。
猶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周啓文的時候,便是他穿着筆挺的西服,一雙眼睛,所有的心思,好像都在錦心身上,轉眼卻又移情別戀到我身上。整個人,真真假假,一顆心也是真真假假摸不清。
而現在的他一身随意休閑的服飾,雖然沒有以前那般幹練,卻也是滿滿的紳士味道。
我不知道他約我出來想說什麽,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我在找他?對于當年的事情我确實很愧疚,以至于他鮮血淋漓的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幕讓我刻入夢境,難過了許久。
他的心思很是複雜,從當初他為了抗衡陸耀恒可以忽略感情追求錦心,然後我的出現可能讓他覺得也許我更有價值,一夜之間轉頭便向我示好就可以看出,在他面前,為了自己的目标,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淪為犧牲品,包括感情。
當年大概因為他對我的那份遷就,以及那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曾經真的動搖過,甚至答應了他的求婚,但此刻面對他,竟連一聲朋友,我心中都會下意識的抗拒起來。
我們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就這樣面對面坐着打量着對方,似乎想要從面容上的微弱變化之中想要尋找當年相處的那份感覺。
“蘭心,當年我讓姜醫生轉交給你東西……”
東西?什麽東西?腦海裏回轉一圈,這才明白過來,他說的似乎是姜醫生最後交給我的那個盒子,婚紗,鞋子,還有那個前幾天被秦公子翻出來的鑽戒。
我點點頭,“謝謝你的記挂。”
他閉上眼低下頭,緊蹙着雙眉,神色似乎有些苦澀,随即擡起頭,滿含歉意的眸光望着我,“我終究還是欠你一場婚禮。”
我一愣,他這是在追憶逝去年華?還是在惋惜當年沒有娶我為妻?
我沖他搖搖頭,“都過去了,往事不必再提。你還能坐在我面前,已是極好。”
婚紗,鞋子是已經燒掉了,我打開随身的手包,将那枚方鑽鑽戒戒指拿出來,推到他的跟前,“這個,還你。”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裝着戒指的盒子,微微一笑卻并沒有接,而是将頭轉過望向了窗外,悠悠說道:“即使沒有姻緣,但我們也算是緣分一場,送你的,始終都是送你的。況且,東西就算拿回來也不好再轉送他人,你若是不喜歡,就扔了吧。”
他的話很是淡然,竟有種超然世外的感覺,我也不好就這樣将戒指扔在這裏,那樣倒是顯得是我小家子氣了,我的手在空中僵了一會兒,只得收起來再度放回包裏。
許是我無奈的表情太過明顯,或者說他觀察的太過細微,他朝我淡淡一笑,“其實,你不必如此,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和故人敘敘舊而已。”
僅僅只是敘舊麽?
我望着那張比以前滄桑了些的面容,心髒竟有些微微泛疼,“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省城?”
他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對自己的嘲笑,語氣中滿是對這個世界的無奈與無力感,“是啊,就像游蕩在夜間的鬼魂,見不得光。”
苦澀的味蕾在口腔蔓延開來,我難以想象他這些日子是怎麽過來的,但想必豹三爺也不會虧待與他吧,聯想到豹三爺面對我的質問而三緘其口的模樣,我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肯定是給他留的了。
“為什麽要這樣?”這個問題令我很是困惑,如今對着他,我終于是問出了口。
他應該聽明白我問的是他為什麽要裝死離開。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三爺的意思,想放我走,從此陸家和我無關,這些恩恩怨怨也和我無關——可我偏偏還是回來了。”
如果秦公子沒生病的話,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會放過他。周啓文曾經在碼頭上拿槍指着我,到現在我一想起來,都覺得後腦有種涼飕飕的感覺。
他回來了,也就是說,他還是不願意按照豹三爺的安排,遠離這一切。
他說的很是輕松,但我知道世家之間這種争鬥确實如此,外有硝煙戰場,內有勾心鬥角,活着總是要小心翼翼才能長久。
“對了,秦奕這幅模樣,想必秦家現在是那秦揚當家做主吧。”他似乎忽然間才想起了秦家的近況,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間向我問道。
秦公子這個病,太多事情記不得,肯定是沒辦法完美處理秦家的一應事宜,而且也不好讓他累着。秦揚接管家業本就無可厚非,而且在圈子裏也早已不是什麽新聞,我點點頭,“怎麽了?”
他似乎是覺得關于秦家的事情他不好過問太多,瞬間展眉,仿佛剛才的擔憂只是幻覺,“沒什麽,只是覺得好些好笑。”
我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你什麽意思?”
他很是随意的站起身,走到窗前,“秦家的那兩個兄弟以前就争得要死要活的,到頭來卻還是落到了老大的手裏,秦奕徒做了嫁衣。”
對于他的說法我不敢茍同,秦揚與秦奕之間到底合不合,別人不知,我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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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只是不知道周啓文到底想要和我說什麽,我且不做任何回應,靜靜等着他的下文。
他轉過身面對着我,方才眼中的那抹擔憂之色再度浮現,“不過現在既然什麽事情在秦揚手裏管着,那你凡事還是多留個心眼比較妥當。”
他這是在為我考慮麽?不過在他這個外人的角度,不了解秦揚也屬正常。
我釋然一笑,“那就謝謝你的提醒了。”
不得不說周啓文的話确實影響到了我,雖然剛剛在茶館對着他嘴上說的是相信秦揚,但心中卻也在此時泛起了疑慮。
假如秦公子一直想不起來那些事情,那麽秦家的産業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