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漸亮,阮梨一把關掉鬧鐘,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穿上拖鞋去衛生間洗漱。
擦完臉出來,她鼻子使勁嗅了嗅,好像聞到了一股海水的味道。
又使勁動了動鼻子,阮梨腦子裏思索了一圈,她也沒在家裏養魚啊,連魚都很少吃,哪來的海水味?
不過這味道并不重,在家裏找了一圈沒找到蛛絲馬跡的阮梨轉而整理起頭發和衣服,想着“大概是樓裏哪戶人家養了海魚或者做的海魚大餐通過管道傳進來了吧”,就拎上了自己的包包出勤上班了。
昨晚睡前的那些神思像是一同被留在了轉瞬即逝的睡夢中,讓白日醒來的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昨晚努力思考的那些東西。
将桌上的文件大致整理了一下,阮梨帶着自己的課件前往教室。
然而今天的課程并不如往常順利,有幾位轉來的學生課上完全不在狀态,直接擺爛,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帶着他們那一小塊區域的學生都一起上課不集中了起來。
阮梨本來不欲多說什麽,根據她這段時間工作的經驗,有些事情管了反而會影響不好,但某種程度上身為一名授課老師她又忍不住想要說什麽……最終,欲言又止的阮梨還是點了那幾個男生的名字,要他們“好好聽課”。
看着講臺上年輕女老師有些憋紅的臉,幾個男生對視了一眼,最終一個劉海長得幾乎遮住了眼睛的男生眼神示意了一番,幾人停住手裏的動作,做出了認真聽課的樣子。
阮梨心底長舒了口氣,坦白說,這是她工作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她兩輩子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同這種學生交流的經驗,她只有前輩給出的建議與樣板。
底下一個胖胖的男生收起手裏的游戲機,探頭向剛才的長劉海男生問:“還要繼續嗎?”
“其實我們就算不認真聽課以我們的水準考出的成績也不會太難看。”旁邊一個瘦瘦的男生補充道。
“那是結果,我們現在要表明的是我們不認真的态度。”胖男生反駁,“表現出不認真的态度他們自然就不會再在我們身上花心思想讓我們進入研究所。”
提到這點,幾個人都沉默下來。一直關注講臺下變化的阮梨抿了抿唇,決定過會兒還是找他們談一下。
“所以說我們還是要激怒這位老師,讓她把我們的情況報告給我們家長?”瘦瘦的男聲說出他們一開始的計劃。原先這是在他們之前那位老師身上實行的,結果對方後面不在這個機構任職教課了,對他們的行為政治眼閉着眼,權當沒看見,讓他們幾次三番的表演都付諸東流。
現在轉到了這位年輕女老師的班上,對方看着嬌小稚嫩,幾人做作了一會兒又生出了自己可能會把這位老師惹哭的想法……畢竟他們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使對方向他們父母告狀說關于他們的不好的話,而不是把這位老師惹哭。
嘆了口氣,瘦瘦的男生有些煩躁地翻著書本,而另一位留着長劉海幾乎遮眼的男生則是抿唇渾身散發着低氣壓,等課堂還剩最後幾分鐘就要結束的時候,他朝另外兩人開口道:“繼續我們的計劃,”頓了頓,他補充道:“……這位老師萬一哭了,反而更利于我們想要實現的效果。”
真惹哭了對方,她肯定會向他們家長反應的。
而到時候,他們就離開這個補習機構,順便連同在學校的糊弄考試成績一起,得到他們父母鐵青的臉色,從而讓他們放棄讓自己等人進入研究所的想法,至于後面是轉校還是出國,都無所謂,反正避開他們想要的結果就好。
于是阮梨只看到那些學生們消停了一會兒,就重新作起來,不同于課上的不認真聽講,下課後的幾個男生似乎因為什麽事情發生了争吵直接将桌子掀翻,課本摔了一地,互相推搡着,其中一個被當做武器的課本差點波及到阮梨頰側。
書本被揮動的風襲向阮梨的面頰,正在一群人都呆滞住的時候,那冊書本突然停在了半空,舉着它的男生像是胳膊抽筋了一樣,抖着手任手中的書本掉到了地上。
“啪!”
阮梨的心髒這才回過神,眼裏滿是後怕,看這本書的厚度就知道打在人臉上肯定不輕,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向來好好小姐的阮梨難得生了氣,繃着臉将幾個鬧事的學生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在阮梨拿着的手機裏,奧萊科特的金色瞳孔凝滞了一瞬複又清明,他剛才用自己的力量扭轉了那個少年的手肘,并控制對方将手中的武器丢掉,當然,在那個少年眼中,剛才發生的情況就仿佛是自己手突然抽了筋,疼得他不得不先顧着自己抽筋的手。
現下,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剛才“抽筋”的手,皺着眉頗有些不耐地同其他幾名鬧事的學生一起跟在阮梨身後。
奧萊科特感知到人類女孩阮梨以外的其他人的情緒,浮在身側的觸手拍打着水層,那些諸如嫉妒、暴躁、惡意之類的負面情緒傳遞到他的大腦,讓觀察了阮梨并同對方生活了那麽久的奧萊科特也忍不住受到了一些負面影響,之前跟随阮梨老年養生步伐的他一直處于平靜狀态,或許也有範圍擴大的原因,原先只能關注阮梨一人的“視野”陡然開闊,各類情緒也都撲面而來,很難讓他繼續平靜狀态。
尤其是跟在阮梨身後的幾個小鬼頭,同他們相比,阮梨的氣場着實弱了些,即便她現在的情緒是生氣狀态也是一樣。
奧萊科特忍不住在海水中轉來轉去,不自覺地擔心起外面的人類女孩來。
阮梨平複下自己的情緒同幾個學生交談了一番,在說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再發生這種情況就報告家長”之前,面前的男生中,留着長劉海的少年朝她道:“老師你叫家長吧。”
阮梨:……?
她剛要開口,又聽另外兩個男生附和:“對,老師你叫家長吧。”
同他們發生了争執的其他兩個男生:?
你們願意叫家長我們可不樂意啊,都多大人了還叫家長。
“叫什麽家長,是男人就自己解決問題。”捂着胳膊的那個男生說。
阮梨輕瞪了他一眼,他剛才樣子最兇,按照他處理事情的模式就是用拳頭說話嗎?
“我們還是高中生,還沒成年,算什麽男人。”胖男生反駁,對方提及的內容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來某些事情,情緒頓時陷入低落。
“行了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還不值得讓你們家長過來處理,但下次再發生,就會通知你們家長了,都聽到了沒?”年輕的女老師嚴肅着臉朝幾個學生道。
臉上劃過一抹遺憾,劉海男生轉頭就走,旁邊一胖一瘦的男生也及時跟上。
等剩下兩個男生也離開,阮梨忍不住按揉着眉心,這都是些什麽事啊,就讓她繼續之前平靜的社畜生活不好嗎,男孩子打架這種真是……
難辦哦。
而感知到外面終于平靜下來,奧萊科特心中也忍不住松了口氣,他倒是不害怕會發生什麽,但他擔心養成自己的人類女孩阮梨會發生什麽,盡管都屬于脆弱的人類,但阮梨在裏面屬于格外脆弱的那等。
腦海中思考着如何處理後續可鞥發生的情況,努力想着應對之法的阮梨打開手機,放今日份也乖乖湊過來讓摸頭的小章魚外出獵食,原先為章魚崽購買裝備還會一行行計算價格核對性價比,現在阮梨只粗略掃了眼自己購買的物品名字,就眼也不眨地付錢。
再苦不能苦孩子。
她仿佛要将自己突然重生在異世界并孑然一身這件事的害怕、茫然與孤獨在雲養的小章魚身上彌補回來,讓處境和她頗有些相似的小家夥擁有完好的安全感體驗。
等小章魚獵食歸來,阮梨照舊做出鼓勵誇贊,然後繼續自己下午的工作。
……
那幾個學生真的很難搞。
回到家的阮梨忍不住揉着眉心,想到下午他們課上的表現,她就生氣,而且她感覺到,這幾個學生是真的希望自己通知他們家長。
她有點搞不清楚現在小孩子的想法,都這麽熱衷于得到家長的冷臉嗎?還是說她以普遍看待了個別,将普通人身上會發生的情形放到了特別的家庭身上?
萬一人家父母壓根就不關注這種事情呢?
想着她又嘆了口氣,感覺這是自己工作以來最頭疼的時候。
進入浴室,阮梨開始洗漱,她因為疲憊随意丢在玄關處的東西散亂在地上,随後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操控着被放置整齊。
一會兒她出來就可以節省點時間。
想着,奧萊科特甚至還打算将阮梨其他往日要做的事情做完,把她那些物品放到該放的地方,但想到人類女孩見此可能産生的反應,他又停下手,将自己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一同止住。
她害怕異生物,這種比起異生物也可怕的靈異事情她大概更害怕了。
自己還是不要這樣做好了,得循序漸進。
“自從上次偶然窺見我爸媽他們在做什麽的時候,他們的形象在我心裏就轟然崩塌了,有一瞬間,我甚至懷疑同自己生活的到底是是不是我爸媽……”還是說他們就是怪物。
幾個孩子的情緒很是低落,他們并不想父母做那樣的事情,更不想……自己以後跟父母一樣成為那種某種程度上或許并不能夠稱之為人類的怪物。
“我爸媽最近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我的房間裏時不時會跑入老鼠蛇,甚至是蠍子。”最後一個詞他說得很輕聲,聽得其他人呼吸一滞。
“我最近都搬到喬沉家住了。”說話的男生無奈攤手道。